第一百四十六章：李府寿宴，初露峥嵘
户部尚书李府老夫人的七十大寿，是京城近期的一件盛事。李家乃百年望族，李尚书更是天子近臣，深得圣心，因此寿宴办得极为隆重，宾客云集，几乎囊括了大半个京城的权贵。
沈清辞随父亲沈弘抵达李府时，门前已是车水马龙，热闹非凡。她今日的装束是沈弘特意吩咐府里绣娘赶制的，一袭雨过天青色的云锦长裙，配以素雅的月白披帛，发髻简约，只簪了一支羊脂白玉簪并几朵小巧的珠花。颜色清丽而不张扬，款式大方得体，恰到好处地衬托出她虽苍白却清丽出尘的容貌和那份沉淀下来的沉静气质，与百花宴时那身俗艳装扮判若两人。
沈弘对她的打扮显然很满意，低声叮嘱：“今日来的都是贵人，多看少说，举止得体即可。若有人问起靖王府，便说太妃慈和，王爷礼遇，其余不必多言。”
“女儿明白。”沈清辞颔首。
进了李府，自有管事引他们前往宴客的花厅。一路行来，亭台楼阁，假山水榭，极尽雅致奢华，尽显尚书府的底蕴。来往的宾客无不是锦衣华服，气度非凡。
沈清辞的出现，引起了一些注意。毕竟百花宴上的风波余温尚在，加之她近来与靖王府的“渊源”，想不引人注目都难。不少目光落在她身上，有好奇，有探究，有审视，也有不以为然。
沈弘带着她与几位同僚寒暄，沈清辞始终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安静地站在父亲身后半步，并不多话，只在被问及时才轻声应答，言辞谦逊有礼。她这副宠辱不惊、沉稳大方的模样，倒让一些原本对她抱有偏见或轻视的人，稍稍改观。
“沈兄，这位便是令千金？果然气质娴雅，不同凡响。”一位与沈弘交好的官员赞道。
沈弘谦虚了几句，脸上却难掩得色。
就在这时，一道略显尖锐的女声传来：“哟，这不是沈家大小姐吗？听闻前些日子身子一直不好，今日瞧着倒是精神了不少。”
沈清辞抬眼望去，只见一位穿着玫红色衣裙、头戴金钗的年轻妇人在几位小姐的簇拥下走了过来，脸上带着看似热情实则挑剔的笑容。这是工部侍郎王诚的夫人，也是王氏的娘家嫂子，沈清婉的舅母——王夫人。
王夫人向来与王氏交好，对沈清辞这个“碍眼”的原配嫡女素无好感。百花宴上沈清婉丢了大脸，连带王家也面上无光，王夫人心里憋着火，今日见到沈清辞，自然要上前“关切”一番。
沈清辞心中了然，面上却不动声色，微微福身：“见过王夫人。托太妃娘娘洪福，清辞身子已好转许多。”
她刻意提了“太妃娘娘”，既是事实，也是一种隐晦的提醒和震慑。
王夫人果然脸色微僵，随即又笑道：“那就好，那就好。说起来，清婉那孩子不懂事，在百花宴上闹了笑话，这些日子在家闭门思过，人都瘦了一圈，着实可怜。你们姐妹一场，大小姐得空也该去看看她才是。”
这话看似在替沈清婉说情，实则暗指沈清辞不顾姐妹情分，冷血无情，还将百花宴的责任模糊地归为“不懂事”、“闹笑话”，试图为沈清婉开脱。
周围的人都竖起了耳朵，这可是沈家的最新八卦。
沈清辞抬起清澈的眼眸，看着王夫人，声音平静无波：“王夫人说的是。妹妹年幼，一时行差踏错，自有父亲母亲管教。清辞身为长姐，未能及时规劝，亦有不是。只是近日需按时为太妃娘娘请脉施针，不敢懈怠，故而未能常去探望妹妹。待太妃娘娘凤体大安，清辞自当去看望妹妹，劝她好生反省，谨守闺训。”
一番话，既点明了沈清婉犯错是事实（“行差踏错”），又表明了自己并非不念亲情，而是有“更重要”的职责（为太妃治病），还暗讽了沈清婉需要“好生反省”。言辞滴水不漏，态度不卑不亢，将王夫人的刁难轻松化解，还隐隐占了上风。
王夫人被她噎得说不出话，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旁边几位夫人小姐看向沈清辞的目光，也多了几分讶异和欣赏。这位沈大小姐，看着柔弱，口齿倒是伶俐，应对也颇为得体。
沈弘在一旁听着，虽然觉得沈清辞的话有些过于直白（暗指沈清婉有错），但见她应对得体，未失礼数，还抬出了靖王太妃，心中倒也满意，便出面打圆场：“好了，今日是李老夫人的好日子，不说这些。清辞，随我去给老夫人贺寿。”
沈清辞顺势向王夫人微微一礼，跟着沈弘离开了。
王夫人看着他们父女的背影，气得暗自咬牙，低声对身边人道：“这小贱人，攀上了高枝，口气都不一样了！看她能得意几时！”
经过这一小段插曲，沈清辞在李府寿宴上的初次亮相，算是成功了一半。至少，她不再是那个任人议论、软弱可欺的病弱形象了。
寿宴设在后花园的敞轩，男女宾客虽分席而坐，但中间只以花木和轻纱略作隔断，彼此可见。沈清辞被安排在了女宾区一个不前不后的位置，与她同席的几位小姐，多是家中官职稍低于沈弘，或与沈家有些来往的。
席间，众人的话题自然离不开今日的寿星李老夫人，以及京城最新的八卦轶事。沈清辞安静地听着，偶尔微笑附和，并不主动插话。她注意到，席间几位小姐频频看向男宾席的某个方向，低声议论，脸上带着羞涩和仰慕。
她顺着目光望去，只见隔着一丛金菊，男宾席主位附近，顾九渊赫然在座。他今日依旧是一身玄色常服，在一众华服锦衣的官员宗室中，显得格外冷峻醒目。他正与旁边的李尚书低声交谈，神情专注，侧脸线条分明。
似乎是感受到这边的视线，顾九渊忽然抬眼，目光淡淡地扫过女宾席，在沈清辞身上停顿了极短的一瞬，随即若无其事地移开。
但就这短暂的对视，足以让沈清辞身边几位小姐兴奋地低呼，也让她自己心头莫名一跳。
“靖王殿下真是龙章凤姿……”
“听说殿下至今未娶，连个通房都没有……”
“唉，不知什么样的女子才能入得了殿下的眼……”
听着身边小姐们压抑的议论，沈清辞垂下眼帘，默默端起面前的清茶。顾九渊这样的男人，注定是众人瞩目的焦点，也注定……是危险的漩涡中心。她与他之间的交集，必须控制在“医者与病患家属”这个安全的范围内。
寿宴进行到一半，李老夫人在儿孙的搀扶下出来接受众人拜寿。老夫人精神矍铄，笑容满面。拜寿完毕，便是各府呈上寿礼的环节。
沈家准备的寿礼是一尊白玉观音，寓意吉祥，价值不菲，中规中矩。轮到沈清辞时，她并未单独准备，只是随着父亲一同行礼。
然而，就在寿礼环节接近尾声时，李老夫人身边的一位嬷嬷忽然笑着开口道：“老夫人，靖王府的太妃娘娘虽未能亲至，却也托人送来了一份寿礼，还特意嘱咐，要请沈尚书府的清辞小姐代为呈上呢。”
此言一出，满场皆静！
靖王太妃的寿礼，特意点名让沈清辞代为呈上？！这其中的意味，可就深了！这不仅仅是看重沈清辞的医术，简直是将她当作自己人，甚至是……有意抬举她，为她铺路！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了沈清辞身上！
沈清辞自己也愣住了。太妃此举，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她事先毫不知情！这……是太妃自己的意思，还是顾九渊授意？
她下意识地看向男宾席的顾九渊，却见他神色平静，仿佛早有预料，只是淡淡地对她点了点头。
沈弘更是又惊又喜，连忙低声催促：“清辞，还不快去！”
沈清辞压下心中的波澜，定了定神，在众人瞩目下，款步上前。她从靖王府管事手中，接过一个紫檀木雕花的锦盒，双手捧到李老夫人面前，盈盈下拜：“民女沈清辞，代靖王太妃娘娘，恭祝李老夫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愿老夫人松鹤长春，春秋不老。”
她的声音清越悦耳，姿态优雅从容，虽然脸色依旧带着病后的苍白，但那份沉静的气度，却让人不敢小觑。
李老夫人含笑接过锦盒，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串极为罕见珍贵的深海东珠项链，颗颗浑圆饱满，光泽莹润，一看便知价值连城。老夫人显然很满意这份厚礼，拉着沈清辞的手，仔细打量了她几眼，笑道：“好孩子，太妃娘娘有心了，你也辛苦了。早就听太妃提起你，说她头痛的毛病多亏了你，今日一见，果然是个钟灵毓秀的好孩子。”
“老夫人过奖，民女愧不敢当。能为太妃娘娘分忧，是民女的福分。”沈清辞谦逊道。
老夫人又夸了几句，才让她回到座位。
经此一事，沈清辞在这次寿宴上的地位，无形中又拔高了一大截。太妃的特意抬举，李老夫人的当众夸赞，无疑是在向所有人宣告：这位沈家大小姐，是得了靖王府太妃青眼的人！
接下来的宴席，对沈清辞的态度明显更加热络和恭敬。不少人主动与她攀谈，打听太妃的病情，或是夸赞她的医术。沈清辞始终保持着得体的应对，既不显得过于热络，也不失礼，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她知道，从今天起，她在京城权贵圈中，算是真正有了一席之地，虽然这席位的根基，很大程度上依赖于靖王府。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拥有了更多可以利用的资源和信息渠道，也拥有了更多……可能给予敌人痛击的筹码。
宴席散后，沈清辞随沈弘离开李府。马车上，沈弘难得地对她露出了和颜悦色的笑容：“清辞，今日你做得很好！太妃娘娘如此看重你，是你的造化，也是我沈家的荣耀！回去后，你需更加尽心为太妃诊治，莫要辜负了这份恩典。”
“女儿谨记父亲教诲。”沈清辞应道，心中却是一片清明。沈弘看重的，不过是靖王府带来的利益和荣耀罢了。不过，这正合她意，至少短期内，她在沈府的日子会好过很多。
回到自己的小院，夜色已深。沈清辞屏退下人，独自坐在窗前。今日寿宴上的种种，在她脑海中一一回放。
太妃的突然抬举，顾九渊平静的眼神，王夫人的刁难，众人态度的转变……这一切，都像是一张无形的大网，而她，正一步步走入网中，或者说，正试图利用这张网。
她取出纸笔，将今日在宴会上听到的一些零散信息记录下来：某位官员家中有病人，求医无门；某家后宅不宁，正妻与宠妾斗得厉害；王家（王诚）似乎与某位皇子走得很近……
这些信息看似琐碎，但若运用得当，或许都能成为她复仇计划中的助力。
最后，她的笔尖停留在“靖王”二字上。顾九渊……他今日的沉默和默许，究竟是什么意思？是顺势而为，还是另有所图？
她看不透他。但直觉告诉她，这个男人，远比她想象的要复杂和危险。与他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但眼下，她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
“小姐，夜深了，该歇息了。”小莲在外间轻声提醒，声音轻得像一片落叶拂过水面，却惊得沈清辞指尖微微一颤。她抬眼望向窗外，月色如银，却照不进她眼底半分。
沈清辞吹熄蜡烛，躺到床上。黑暗中，她的眼眸亮得惊人。
明日晨起，她会依旧是那个温顺怯懦的沈家二小姐，穿最素净的月白裙，簪最不起眼的木钗，低眉顺眼地唤“母亲”，唤“长姐”。但夜深人静时，她会像此刻这样，数着心跳，一刀一刀把仇恨刻进骨髓——
李府寿宴，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的路，还很长。王氏，沈清婉，还有那些隐藏在暗处的魑魅魍魉……我们，慢慢玩。
（第一百四十六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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