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的钟声,一下下撞在紫禁城冰冷的琉璃瓦上,回音肃杀。
太和殿内,空气沉重得像凝固的铅块。
小皇帝端坐于龙椅,小小的身躯挺得笔直,竭力撑起那身过于宽大的龙袍。
案头那几份弹劾奏章,每一个字都像针,刺得他眼眶发紧。
“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内侍尖锐的唱喏声被一声暴喝生生截断。
都察院左佥都御史陈敬安猛然出列,声若炸雷。
“臣,弹劾北静王水溶,构陷宗亲!弹劾帝师林黛玉,妖言惑众,干预朝政!”
“实乃我朝奇耻大辱!”
一言既出,满朝死寂。
随即,是压抑不住的嗡鸣。
陈敬安是忠顺王麾下最疯的一条狗,他一开口,身后数名言官立刻跟上,仿佛早已排演过无数次。
“北静王名为查案,实则将屠刀对准自家王叔,其心可诛!”
“林氏一介女流,竟与亲王同车同乘,夜入王府,成何体统!国法何在?礼教何存?”
“恳请圣上将此妖女打入天牢,严查其乱政阴谋!”
污言秽语,如倾盆污水,泼向那两个此刻并不在殿上的人。
水溶站在班列之中,拳头在袖中攥得骨节泛白。
那些辱骂黛玉的词句,比刀子割在他身上还疼。
他正要出列,袖口却被极轻地拽了一下。
是身后的礼部尚书李守真,冲他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水溶满腔的怒火,瞬间被一丝冰凉浇熄。
他想起了黛玉昨夜的话。
“他们骂,你听着。你越是平静,他们就越是像跳梁小丑。”
他缓缓松开拳头,重新站得笔直,垂下眼帘,如老僧入定。
这份极致的沉默,让陈敬安等人的叫嚣显得格外滑稽,像一拳重重打在了一团虚无的空气里,半分回响也无。
龙椅后,珠帘轻响。
太后清冷的声音穿透而出。
“北静王查案,哀家与圣上亲许。林太傅为帝师,为圣上分忧,亦是本分。”
“诸位爱卿若有实证,大可呈上。”
“若只是捕风捉影,那便是非议君上,动摇国本。”
太后的威压让殿内温度骤降。
陈敬安却梗着脖子,选择孤注一掷。
“太后!臣等并非危言耸听!昨日,工部左侍郎张启山大人府上,竟被刑部无故搜查!张大人一生清廉,何曾受过此等屈辱?长此以往,朝纲必乱!”
他极其巧妙地将“弑君”的惊天大案,偷换成“迫害清流”,企图煽动所有官员的恐惧与愤怒。
果然,不少官员的脸色都变了。
就在这时,一个极不起眼的身影从队列末尾走出,跪伏在地。
是刑部主事,宋毅。
一个品阶低到几乎没资格在此处开口说话的小官。
“启禀圣上,启禀太后!臣有话说!”
所有目光瞬间聚焦于他。
“讲。”小皇帝惜字如金。
“臣昨日奉命整理旧档,无意中发现,二十年前江南水患赈灾案的卷宗有异。”
宋毅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掷地有声。
“当年朝廷下拨百万两白银,卷宗上,却有一笔三十万两的巨款去向不明,账目更有涂改痕迹。”
“臣不敢擅专,将卷宗呈予恩师,都察院左都御史周大人。周大人命臣暗查,臣查到,当年负责押运此款的户部官员,正是如今的工部侍郎,张启山大人!”
轰!
满朝文武的脑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
张启山那张素来以“清廉”着称的脸,瞬间血色褪尽,白得像纸。
他颤抖着出列,指着宋毅:“你……你血口喷人!”
“张大人。”
宋毅抬起头,目光平静得可怕。
“臣不敢诬告重臣。臣只是觉得,既然陈大人提及您府邸被搜,而此事又恰好与二十年前的悬案有关,或许并非巧合。”
“恳请圣上明鉴,准许三司会审!还张大人一个清白,也给天下一个交代!”
这几句话,如同一把温柔的刀,却捅进了所有人的心脏!
他没说张启山贪腐,反而口口声声要“还他清白”,却直接把他送上了三司会审的断头台!
陈敬安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用来当盾牌的人,被对方一个小卒,反手一刀,直接钉死在了耻辱柱上!
“你……公报私仇!”张启山气急败坏地嘶吼。
“张大人,莫急。”
水溶终于开口,他缓步走出,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愕与关切。
“本王昨日确听闻刑部在查旧案,未曾想竟与大人有关,这真是天大的误会。”
他转向龙椅,一脸诚恳。
“圣上,臣以为,宋主事言之有理。张大人清誉在外,绝无可能贪腐。但流言已起,若不彻查,恐伤大人清誉。”
“不若就依宋主事所言,三司会审。臣愿亲自督办,务必尽快查明真相,还张大人一个公道!”
这番话,堵死了张启山所有的退路。
小皇帝看向珠帘之后,那片沉静的阴影里,没有任何声音传出。
他懂了。
他清了清嗓子,用尽全力让声音显得威严。
“准奏!命北静王督办,刑部、大理寺、都察院即刻会审,三日之内,查明此事!”
“圣上英明!”
水溶与宋毅齐声领命。
张启山身体剧烈一晃,直挺挺地昏死过去。
一场精心策划的弹劾风暴,就这样被一个八品小官,四两拨千斤地化解,甚至反将一军。
忠顺王一派的官员们,第一次感受到了深入骨髓的寒意。
退朝后,水溶径直去了城西小院。
黛玉正坐在石榴树下,面前摆着一张小小的沙盘,上面插着十几枚颜色各异的小旗。
她听到脚步声,头也不抬,只是伸出纤长的手指,将一枚代表“张启山”的灰色旗子,轻轻拔起,扔在一旁。
“如何?”她问。
“如你所料。”水溶走过去,只觉得今日朝堂上的惊心动魄,在她这里,不过是一场沙盘上的推演。
“你如何算到,忠顺王一定会拿张启山当筏子?”
“我没算。”
黛玉抬眸,眼中映着细碎的天光。
“我只是知道,要煽动百官,必须找一个所有人都信得过的‘清官’做牌坊。满朝文武,论虚伪,谁比得过张启山?”
“我不过是提前把井挖好,等他自己跳进来罢了。”
“那宋毅……”
“我只让林安给了他一份卷宗的线索。”黛玉端起茶,轻轻吹去热气,“一个被压抑了十年的猛虎,一旦出了笼,他比谁都懂得如何撕咬。”
水溶心中震动,他看着她,只觉得这个女子,算计的不仅是人心,更是人性。
“张启山一倒,忠顺王便断了财路。更重要的是,朝中那些墙头草,开始怕了。”黛玉的目光穿过院墙,望向那片阴云密布的天空。
“接下来,他会疯。”
水溶神情一凛。
“刺杀。”
黛玉吐出两个字,平静得像在说天气。
“他会不惜代价,让所有证人,永远闭嘴。比如,当年给先帝诊脉后‘告老还乡’的太医家人。”
水溶背脊窜起一股寒意。
“我已派人去‘保护’他们了。”黛玉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唇角勾起一抹冷意,“不过,我没让他们藏得太好。”
“为何?”
“因为,我们需要一个舞台。”
黛玉站起身,走到水溶面前,沙盘上的小旗在她身后,仿佛千军万马。
她的声音压低,带着一丝冰冷的兴奋。
“一个让忠顺王亲自登台,将弑君的罪证,送到我们手上的舞台。”
“王爷,这场好戏,该你我亲自敲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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