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姆敏锐地捕捉到了她脸色的细微变化。他嘴角的笑意淡了些，伸手，隔着桌子握住了她放在膝上的手。他的掌心温暖，但语气却带上了一丝清晰的、近乎孩子气的醋意：
“放心吧，你熟悉的那些人暂时都还安然无恙。”
茜茜轻轻抽回了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掩饰心中的纷乱。她抬眸看向汤姆，声音平静却坚持：“那些死去的人……他们也有父母，有孩子，有等他们回家的人。他们的家人，现在一定非常难过。”
汤姆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那是一种本能的、对于这种“无用的悲悯”的不耐烦。但他很快控制住了情绪，没有像以前那样直接反驳或嘲讽。他只是沉默了几秒，然后重新换上温和的口吻：
“我明白。食死徒如今已经和过去不同，阵亡者的家属……我会妥善安排的。抚恤金，后续的照顾，都会到位。”他给出了一个承诺，一个属于统治者的、制度化的安抚，而非基于共情的安慰。
茜茜能听得出汤姆的“敷衍”，但她知道这已经是汤姆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他不再像最初那样，强硬地要求她摒弃这些“软弱”的情感，接受他那套冷酷的功利主义世界观。他开始学会用她能够接受的方式，哪怕只是表面上的，来“安慰”她，正视并处理两人在这类问题上的根本分歧。这是一种进步，也是他深思熟虑后的磨合。
“好了，”汤姆主动转移了话题，声音重新变得轻快，“好不容易见一次面，不要总聊这些让人不快的事情了。说点开心的，嗯？”
他身体前倾，隔着桌子更靠近她，面具后的眼睛专注地凝视着她，里面漾着温柔又有些坏心眼的笑意。
“有没有想我？”
直白的问题，带着他特有的、不容回避的攻势。
茜茜的脸颊瞬间染上了淡淡的红晕，她下意识地移开视线，看向窗外霍格莫德村来来往往的学生，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茶杯。
她这副少女羞涩的模样，显然取悦了汤姆。他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透过面具传来，带着胸腔的共鸣，愉悦而满足。
“哈哈哈……”他笑了一会儿，才重新坐直身体，但目光依旧牢牢锁在她脸上，仿佛怎么都看不够。
秋日的阳光透过窗棂，温暖地洒在两人之间的桌面上，将红茶的雾气染成金色。茶馆外是热闹的霍格莫德，茶馆内是只属于他们的、短暂的静谧时光。埃及的厮杀，阵营的对立，理念的鸿沟，似乎都被暂时隔绝在这片被魔法和威势守护起来的小小空间之外。
但他们都清楚，窗外的雾气，终有散去的时候。
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细密的雪花，起初只是零星几点，很快便纷纷扬扬，将霍格莫德村的屋顶、街道和远处黑湖的轮廓都染上了一层纯净的银白。
汤姆瞥了一眼窗外，起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厚重黑色羊毛外套，却不是自己穿上。他绕到茜茜身后，极其自然地将宽大的外套展开，像一顶移动的帐篷，轻轻罩在她的头顶和肩膀上。
“下雪了，我的宝贝可不能被淋湿。”他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带着温热的气息。
茜茜微微一怔，随即感觉到温暖的外套隔绝了窗缝渗入的寒意。她抬起头，对上汤姆低头凝视她的目光，那双面具后的眼睛里漾着清晰的笑意和一种占有式的温柔。
“走吧，我送你回去。”
茜茜站起身，微微靠着他身侧。汤姆就这样撑着外套，将她半护在怀中，推开茶馆的门，走进了飘雪的午后。
寒风裹挟着雪花扑面而来，但茜茜几乎感觉不到寒冷。汤姆的外套带着他的体温和一种清冽的、像是冬日松林般的气息，将她牢牢包裹。他的步伐稳健，刻意配合着她的步子，两人在覆着薄雪的石板路上并肩而行。
他们走过的地方，仿佛形成了一个无形的真空地带。原本在雪中嬉闹或匆匆赶路的学生们，在注意到他们的瞬间，都会不由自主地放慢脚步，或绕道而行，或驻足偷偷打量。好奇、敬畏、畏惧、羡慕……复杂的目光交织而来，落在他们身上。
这对组合实在太惹眼了，神秘而危险的“继承人”，与他护在怀中、如同珍宝般的塞尔温小姐。雪幕之中，黑袍与金发，挺拔与窈窕，构成了一幅极具冲击力又异常和谐的画面。
“冷吗？”汤姆低声问，手臂微微收紧，让她更贴近自己。
茜茜摇摇头，肩膀隔着薄薄的衣衫能感受到他手臂坚实温暖的线条。“不冷。”
汤姆似乎很满意这个答案，他侧头看了看不远处的蜂蜜公爵糖果店，那里灯火通明，飘出甜腻的香气，门口还有几个学生在排队。
“想不想去吃糖？”他问，“听说他们新出了一种会变色的巧克力蛙。”
茜茜顺着他目光看去，然后轻轻摇头，声音带着点无奈的笑意：“算了。我们过去，恐怕店里的客人都会‘恰好’想起有急事要离开。”她意指他们两人此刻的“威慑力”，“帕蒂弗夫人已经够紧张了，就别再去惊吓蜂蜜公爵的老板了。”
汤姆闻言，低低地笑了起来，胸膛传来轻微的震动。他凑近她耳边，热气拂过她的耳廓，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恶劣的、蛊惑般的意味：
“公共场所不行的话……那我们去尖叫棚屋怎么样？”他顿了顿，语气里的笑意变得暧昧，“只有我们两个人，安静……还能做点更‘过分’的事。”
“汤姆！”茜茜的脸瞬间涨得通红，连耳尖都染上了绯色。她羞恼地瞪了他一眼，抽出手臂，不轻不重地在他手臂上捶了一下。
“哈哈哈……”汤姆放声笑了起来，笑声在空旷的雪地里显得格外清朗愉悦。他索性将外套罩住茜茜，手掌捉住她的手，十指相扣，将她的手紧紧握在自己温热的掌心里。“开个玩笑，我的星星怎么这么不经逗？”
茜茜别过脸，不想理他，但被他握住的手却没有挣开，指尖能清晰感受到他脉搏沉稳的跳动。雪花落在汤姆的外套上，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像一首轻柔的背景乐。
在越来越大的雪中，他们就这样牵着手，绕着霍格莫德的边缘慢慢走着。大多数时候是汤姆在说，说一些食死徒内部无伤大雅的趣事（被他修饰过的），说他最近研究某个古代魔法阵的进展，说他如何“优化”了翻倒巷几条走私线路的利润分成。茜茜偶尔回应几句，提出一两个精辟的建议或疑问，总能让他眼睛一亮。
有时候，他会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对她，用空着的那只手轻轻拂去她发梢和睫毛上沾染的雪花。他的动作那么轻柔专注，仿佛在对待世间最易碎的瓷器。面具后的眼神深邃得像要将她吸进去。
有时候，他会趁她不注意，飞快地低头，在她被冻得微红的鼻尖上轻啄一下，然后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得意地笑着继续往前走，任凭她在后面又羞又气地叫他名字。
雪花模糊了世界的边界，也将霍格沃茨城堡的轮廓推远。这一小段路，这片被雪幕隔开的天地，仿佛真的只属于他们两个人。没有伏地魔，没有凤凰社，没有迫近的融合仪式，只有掌心相贴的温度，和彼此呼吸间氤氲的白气。
然而，路总有尽头。霍格沃茨的大门已经遥遥在望。
汤姆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他停在距离大门还有一段距离的一棵高大橡树下，这里相对僻静。
他转过身，面对面看着她。刚才那些玩笑和轻松的神色，如同退潮般从他脸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近乎固执的不舍。
“茜茜……”他低声唤她的名字，声音有些沙哑。
他抬起手，指尖轻轻抚过她的脸颊，描摹着她的眉眼，最后停留在她的下颌，微微用力，让她抬起头看着自己。
“还得再等一个月……才能这样见到你。”他的拇指摩挲着她的皮肤，眼神里翻涌着压抑的情绪，“再一个月之后……就是……”
就是融合仪式了。他没有说出口，但两人都心知肚明。
那意味着什么，谁也无法预料。
“休个假好吗？”他突然开口，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恳求的意味，这在他身上极为罕见，“就几天？跟我回伦敦，或者去别的地方……霍格沃茨的课业对你来说根本不算什么，耽误几天没关系的。”
茜茜的心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她看着他眼中那片深沉的落寞和急切，几乎要点头答应。但是……
“可是汤姆，”她艰难地开口，“还有雷鸟会……我刚把大家重新凝聚起来，第一次集会才结束，我不能就这么离开。而且……”
而且，短暂的逃避，改变不了任何事。
汤姆看着她，眼中的光亮一点点黯淡下去。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凄然的、了然的苦笑。
“是啊……”他低声说，仿佛在自言自语，“说好了的……要帮你积蓄力量。我没多少时间了……你得在今后，有足够的筹码，保护好自己。”
他重复着当初在花园里对她说的话，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沉重的冰层下挤出来。
说完，他像是用尽了所有力气，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松开了捧着她脸颊的手，也松开了与她十指相扣的另一只手。
温暖骤然离去，冰冷的空气瞬间包裹了她。
汤姆往后退了一小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他深深地、像是要将她的模样刻入灵魂般看了她最后一眼，然后决绝地转过身。
“那……再见了，茜茜。”
他的声音很轻，几乎消散在风雪中。黑色的背影挺直却孤寂，一步步走向与霍格沃茨大门相反的、更深的雪幕。
茜茜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感觉心脏那个被揪紧的地方，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比寒风更刺骨。雪花落在她骤然失去遮挡的头发和肩膀上，冰冷刺骨。
在他即将彻底融入雪幕的前一刻，茜茜猛地向前冲了几步，从身后用力拉住了他的手。
汤姆的身体猛地僵住。
下一秒，茜茜绕到他面前，踮起脚尖，双手捧住他的脸，不顾一切地吻了上去。
她的吻青涩而急切，带着咸涩的泪意和孤注一掷的勇气。雪花落在他们相贴的唇间，瞬间融化。
汤姆的瞳孔骤然收缩。
随即，更汹涌澎湃的情感如决堤的洪水般将他淹没。他低吼一声，几乎是粗暴地回抱住她，手臂用力得像是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他反客为主，加深了这个吻，不再是刚才在雪中玩笑般的轻啄，而是带着近乎绝望的占有和深入骨髓的渴望，仿佛要将未来所有可能缺失的时光，都在这一刻掠夺殆尽。
雪花在他们周身疯狂飞舞，橡树的枯枝在风中呜咽。
远处霍格沃茨的灯火朦胧如星。
这个在雪中不顾一切的吻，像一道炽热的烙印，烫在彼此的心上，也烫在这个注定分离的冬日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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