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彻底驱散了最后一缕阴霾,将温暖却刺眼的光芒洒在青阳宗伤痕累累的土地上。
胜利的喧嚣与悲恸的哭喊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的、近乎麻木的寂静,以及劫后余生者们开始拖着疲惫身躯清理战场的窸窣声响。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焦糊味、以及淡淡药草与净化符文燃烧后的奇异气息。
主峰之巅,叶尘盘膝而坐,双目微闭,周身混沌气息缓缓流转,吸纳着晨曦中微薄的朝阳紫气与周天星斗大阵残余的星辰之力,修复着过度透支的身体与心神。摇光剑横于膝上,剑身光华内敛,却隐隐与他的心灯之火共鸣。
苏婉清站在他身侧不远处,冰魄剑已归鞘,她同样在调息,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恢复了往日的清冷与锐利,默默扫视着下方忙碌的景象,心中快速盘点着损失与亟待处理的事务。
林婉儿被木天河强制要求回去休息了,她消耗的本源最多,需要长时间的温养。张狂、石小凡等星火卫精锐也大多带伤,被安排优先救治,但他们许多人只是简单包扎后,便默默加入了清理队伍。
风长老指挥着幸存的阵法师和执事弟子,正在紧急排查护山大阵的核心损伤,修复最关键的几个节点,防止阵法彻底崩溃。玄诚真人强撑着虚弱的身体,与几位长老一起清点人员伤亡、统计物资损耗、安排逝者安葬事宜。雷山伤得最重,断了几根骨头,内腑受创,已被抬去丹殿深处救治。
整个宗门,如同一台严重受损却依旧顽强运转的机器,在沉默中开始了艰难的复苏。
日上三竿时,叶尘缓缓睁开眼,吐出一口悠长的浊气,眼中疲惫稍减。他看向苏婉清,声音还有些沙哑:“情况如何?”
苏婉清转过身,递过一枚刚刚整理好的玉简,上面以神识刻录了初步的统计结果:“人员方面,内门弟子战死三百零七人,重伤失去战力一百五十八人;外门弟子及执事伤亡逾两千。金丹以上修士,陨落二十一人,重伤九人,包括雷山长老。元婴战力,你我皆伤,木长老损耗不小,幸无陨落。”
冰冷的数字背后,是无数鲜活生命的消逝与家庭的破碎。叶尘握着玉简的手微微收紧。
“物资方面,”苏婉清继续道,声音依旧平稳,“护山大阵七十二处核心子阵,损毁四十九处,外围节点几乎全毁。库存灵石耗尽九成,各类布阵材料、丹药、符箓储备,十不存一。丹殿、器殿、藏经阁皆有不同程度损毁。”
“此外,”她顿了顿,冰眸中闪过一丝寒意,“在清理战场和修复阵法时,发现了十七处新的、极其隐蔽的‘蚀心魔种’残留或自毁痕迹。应是潜伏的暗桩在最后时刻被激活或自行了断,试图进行破坏或传递信息。已全部清除隔离,但……说明内部清洗仍不彻底。”
叶尘点了点头,对此并不意外。玄冥宗的渗透无孔不入,经此大劫,一些隐藏更深的“钉子”或许会主动暴露,或许会潜伏更深。后续的清查,仍是重中之重。
“当务之急有三。”叶尘沉吟道,声音虽弱,却条理清晰,“其一,安顿逝者,救治伤员,稳定人心。此乃根本。尤其要厚恤战死同门的家族,妥善安置伤残弟子。”
“其二,修复宗门最基本的防御与生活设施。护山大阵的核心必须尽快稳住,至少形成一道基础的警戒与防护屏障。丹殿器殿需优先恢复部分基础丹药与法器的炼制能力。”
“其三,”他看向苏婉清,“总结经验,尤其是此次应对蚀骨魔君与九幽蚀界大阵的经验得失。我们成功逼退强敌,非侥幸。‘心灯’共鸣、意志投射、以及最后针对其力量核心的‘污染’战术,虽险,却证明有效。需将此法完善,并思考如何防备类似针对我宗核心意志的攻击。”
苏婉清点头:“我已让风长老开始整理阵法攻防记录,张狂石小凡也在总结星火卫实战反馈。关于意志凝聚与投射,确需形成更系统、更可控的法门。另外……”她看向叶尘,“你新领悟的‘心灯’境界,以及对寂灭之力的新运用,能否传授部分精髓?不一定是完整功法,哪怕是一些理念与感悟,对宗门整体战力的提升也至关重要。”
叶尘略一思索,便应允:“可。我会将‘心灯’守一、信念凝练、以及对寂灭能量‘观察’与‘引导’的部分心得整理出来。但此法重在心性,非人人可学,需慎选传人。婉儿所悟的‘青霖净光’调和之道,或可与之结合,增强普适性与安全性。”
两人又商议了一些具体细节,诸如如何调配有限资源、是否向流火平原其他残余势力求援或交换物资、如何重新编组星火卫与战堂等。
就在此时,风长老匆匆而来,脸上带着一丝惊疑不定。
“叶长老,苏长老,有异常发现!”
“何事?”
“在修复后山‘引星池’附近的地脉节点时,我们发现……那枚已经碎裂的银色符文残骸,似乎……在吸收地脉灵气与引星池残留的星辰菁华后,产生了某种奇异的‘再生’迹象!虽然远未恢复,但其残留的空间波动,比之前清晰稳定了许多,并且……隐隐指向的那个坐标,似乎变得更加具体了!而且……”风长老语气激动,“我们在其周围,感应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与那符文同源的、来自遥远虚空彼端的……‘回应’波动!”
叶尘与苏婉清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
银色符文碎了,坐标信息叶尘已记下。但残骸自行吸收能量“再生”?还能接收到“回应”?
“带我们去看看!”叶尘立刻起身。
引星池畔·残符异动
引星池位于后山一处极为隐蔽的灵穴内,本是汇聚地脉灵气与周天星辰之力,辅助历代宗主或核心弟子修炼的宝地。经此一战,池水干涸大半,池底阵法也有损毁。
此刻,池底中央,那堆银色符文的碎屑,正散发出柔和的、如同水波般的银白色光芒。碎屑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缓慢地移动、靠近,隐隐有重新拼合的迹象,但距离真正复原还差得远。更重要的是,一股清晰而稳定的空间坐标信息,正从这些发光碎屑中持续散发出来,比叶尘记忆中更加精确!
而在碎屑上空,一丝丝几乎淡不可察的、同样带着银白光泽的空间涟漪,正在微微荡漾,仿佛在接收着、也发送着某种信号。
叶尘蹲下身,仔细感应。他眉心“心灯”微亮,神识小心翼翼地探入那片银白光晕。
瞬间,他“看到”了一幅更加清晰的“星图”:流火平原星域边缘,一个极其隐秘的、仿佛由多层空间褶皱天然形成的“气泡”状区域被高亮标记。而在那“气泡”深处,似乎存在着一个稳定的“点”,不断散发着与这银色碎屑同频的、微弱的空间锚定波动。
更让他心头一跳的是,在那“回应”波动中,除了纯净的空间道韵,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极其隐晦的、充满警惕与探寻意味的……生命意念?
不是魔气,不是死寂,而是活生生的、带着智慧与戒备的意念!
“对面……有‘人’?或者说,有智慧存在驻守?”叶尘收回神识,看向苏婉清和风长老。
两人也感应到了那丝奇异的意念波动,脸上皆露出惊容。
“是星陨阁的人?”苏婉清猜测,“星璇前辈说过,那处‘迷雾之环’哨所是他们外围据点。这空间褶皱,会不会是另一处更隐秘的联络点或前哨?”
“有可能。”叶尘点头,“符文是梵天圣宗之物,星陨阁与之同盟,掌握类似的空间信标技术并不奇怪。这或许是上古时期,他们预留的、在极端情况下联络的备用通道之一。”
风长老激动道:“若能建立稳定联系,哪怕只是传递信息,对我宗也是巨大帮助!星陨阁的阵法与星符知识,我们只得了皮毛!”
叶尘却更加冷静:“先不急。对面态度不明,是敌是友尚未可知。而且,这通道显然极不稳定,符文残骸的‘再生’也十分缓慢,强行联系风险太大。”
他思考片刻,吩咐道:“风长老,调派最可靠的阵法师,在此处布下隐匿与防护阵法,严禁无关人等靠近。同时,尝试以温和的星辰之力缓慢滋养这些碎屑,观察其变化。若有任何异动,立刻禀报。”
“是!”
“另外,”叶尘补充,“尝试以这符文的波动频率为基础,结合我们已有的星图,反向推演流火平原附近的星域结构,尤其是空间薄弱点与异常区域。或许,我们能自己找到更多类似的地方。”
安排妥当后,叶尘与苏婉清离开了引星池。
“看来,我们并非完全孤立。”苏婉清轻声道。
“但也引来了新的未知。”叶尘望向远方,“当务之急,还是尽快恢复宗门元气。只有自身足够强,才有资格去探索未知,应对变数。”
两人返回主峰,继续处理繁重的善后事宜。
夜幕再次降临,青阳宗内亮起了稀疏的灯火,大多是阵法修复时的光芒。伤亡统计初步完成,一份长长的阵亡者名单被恭敬地安置在重建的英魂殿内。幸存的弟子们简单用了些食物,大多都疲惫地睡去,或在值守岗位上强打精神。
叶尘没有休息,他来到百草园深处,看望林婉儿。
林婉儿脸色依旧苍白,但精神尚可,正在木天河的指导下,缓缓吸收着灵药精华,温养本源。见到叶尘,她挣扎着想坐起。
“躺着就好。”叶尘温声道,在她床边坐下,渡过去一缕温和的、蕴含着“心灯”温养之意的混沌星力,“感觉如何?”
“好多了,就是……有点使不上力气。”林婉儿小声道,看着他,眼中满是关切,“叶尘师兄,你的伤……”
“无碍,恢复了些。”叶尘笑了笑,“婉儿,这次多亏了你。没有你的‘青霖净光’,我最后那一步,恐怕难以成功。”
林婉儿脸上泛起一丝红晕,摇了摇头:“是师兄和大家厉害……我只是做了我能做的。”她犹豫了一下,问道,“师兄,我感觉到……你对‘青霖净光’好像有了新的理解?它……还能更进一步吗?”
叶尘看着她清澈而充满求知欲的眼睛,心中微动。林婉儿的木灵之体与纯净心性,或许正是深化“心灯”与净化之道的绝佳载体。
“确实有些想法。”叶尘正色道,“‘青霖净光’蕴含生机与调和,但或许,它可以不仅是‘调和’外部的对抗,更能成为沟通、转化不同性质力量的‘桥梁’。比如,将寂灭的‘死寂’之力,通过某种方式,引导、转化为守护的‘坚韧’?或者,将众人分散的信念,更高效地凝聚、升华?”
他说的只是初步构想,但林婉儿却听得眼睛越来越亮,仿佛被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我……我可以试试!”她有些兴奋,又有些不确定,“木长老说我本源受损,需要静养,不能乱来……但我觉得,如果能找到对的方法,或许对我的恢复也有好处?”
叶尘点头:“不急,等你再好些。届时,我们可以一起探讨。你的道路,或许会与我的‘心灯’之道,殊途同归。”
又嘱咐了她几句好好休息,叶尘离开了百草园。
夜风中,他独立于主峰崖边,望着星空。
击退强敌,只是开始。宗门重建、隐患未除、强敌窥伺、前路未知……千头万绪。
但至少,星火未熄,人心未散。
他感受着怀中莲佩的温热,感应着眉心“心灯”的跃动,又想起引星池中那枚正在缓慢“再生”、沟通着未知远方的银色碎屑。
希望,如同这夜空中的星辰,虽然遥远,却真实存在。
他需要时间,青阳宗需要时间。
而时间,需要用鲜血与汗水去争取,用智慧与坚韧去守护。
“快了……”他低声自语,“等我恢复,等宗门稳住,下一步……就该我们,主动走出来了。”
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无尽星空,望向了星图上那些闪烁的绿色光点,望向了那神秘的空间褶皱,也望向了归墟深处,那必然不会甘心的黑暗……
喜欢剑破苍穹纪请大家收藏:(m.suimengsw.com)剑破苍穹纪随梦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