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默站在海崖边时，咸涩的风正卷着碎雨掠过礁石。她攥着衣角的手指微微泛白，目光越过翻涌的灰蓝色海面，仿佛能穿透层层浪涛，看见那片被水色光晕笼罩的深海秘境。
“还有一刻钟。”她对着浪花轻声说，声音被风撕成细缕。口袋里的水玉吊坠忽然发烫，那是三个月前水王子临走时塞给她的，说“潮汐涨至最高时，它会为你指引方向”。
三个月前的星夜，他在人类世界的海岸与她告别。月光漫过他银蓝色的长发，尾梢还沾着深海的磷光。“深海要经历百年一遇的潮汐更替，我必须回去主持仪式。”他的指尖掠过她发梢，带着海水特有的清冽，“待潮汐归位，我便来赴约。”
王默当时望着他身后逐渐显形的水纹 portal，只来得及说“我等你”。那扇水门闭合时溅起的水珠落在她手背上，凉得像一句未完的承诺。
雨丝渐密，打湿了她的刘海。水玉吊坠的温度越来越高，她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细微的水声，不是海浪拍打礁石的轰鸣，而是水流顺着某种轨迹凝聚的轻响。
转身的瞬间，她撞进一片熟悉的水蓝色眼眸。
水王子就站在三步之外，银蓝长发被风拂起，玄色长袍边缘缀着的水钻在阴雨天里依然闪烁，像是把整片星空都缝在了衣料上。他比三个月前清瘦了些，眼下有淡淡的青影，却在看见她的那一刻，眸中瞬间漾起温柔的涟漪。
“我没来晚。”他开口，声音里带着长途跋涉后的微哑，却准确地盖过了风雨声。
王默忽然说不出话，只觉得眼眶发潮。她原以为会有千言万语，此刻却只剩本能地向前一步，指尖轻轻搭上他的衣袖——那布料微凉，带着深海独有的、混合着海藻与珍珠的气息。
“潮汐……顺利吗？”她终于找回声音，指尖却被他反手握住。他的掌心比记忆中更凉，指节处还有几道浅浅的白痕，像是被坚硬的珊瑚划伤过。
“嗯。”他点头，目光掠过她被雨水打湿的脸颊，眉头微蹙，抬手时便有透明的水膜在她头顶展开，隔绝了所有风雨，“只是比预想中多耗了七日。海沟深处的暗流试图冲击潮汐眼，费了些力气才稳住。”
王默望着他袖口若隐若现的水纹咒印，那图案比之前黯淡了许多。她记得水王子说过，潮汐眼的稳定需要他以自身灵力为引，稍有不慎便会被反噬。
“你的灵力……”
“无妨。”他打断她，指尖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像是在安抚，“休养几日便好。倒是你，”他的目光扫过她单薄的外套，语气里带了点不易察觉的责备，“明知今日有雨，怎么不多穿些？”
王默低头笑了笑，挣开他的手，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用防水布裹着的盒子：“给你的。”
盒子打开时，里面是一块打磨光滑的鹅卵石，石面上用丙烯颜料画着简单的图案——一轮弯月悬在海面，月下站着两个牵手的小人，一个披着长发，一个有着水蓝色的发梢。颜料被涂了好几层，边缘有些许晕染，显然画的时候费了不少心思。
“人类世界的海边捡的，”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想着你在深海，或许会想家……哦不对，深海就是你的家。”她越说越乱，脸颊发烫。
水王子却接过鹅卵石，指尖拂过那两个小小的人影，眸色温柔得像是要化开。“我很喜欢。”他认真地说，抬手时，那块石头便被一层淡蓝色的水膜包裹，悬浮在他掌心，“它会成为我宫殿里最特别的装饰。”
风忽然转了向，水膜外的雨珠被吹得斜斜的，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虹光。王默望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忽然想起三个月前分别时，他欲言又止的模样。
“你当时……是不是有话想对我说？”她鼓起勇气问。
水王子握着鹅卵石的手微微一顿，抬眸看向她。海崖下的浪涛忽然变得汹涌，白色的浪花拍打着礁石，发出沉闷的轰鸣，像是在为他的沉默伴奏。
“是。”他沉默片刻，声音低沉下来，“潮汐更替时，我在潮汐眼里看见了一些画面。”
王默的心猛地一跳。她知道水王子的灵力与自然相连，有时能从天地异象中窥见未来的片段。
“我看见……深海与人类世界的屏障出现裂痕。”他的目光变得凝重，“不是人为破坏，而是自然法则的松动。到那时，海水会倒灌，陆地会被淹没，两个世界都会陷入混乱。”
王默怔住了。她想起之前在人类世界遇到的种种异常天气，想起冰公主消失前的警示，原来这些并非孤立的事件。
“那我们……”
“所以我必须提前做准备。”他打断她，语气却柔和了些，“但这需要时间，也需要力量。我原本不想让你担心，可既然约定了要坦诚相对，便不能瞒你。”
他抬手，将那块画着小人的鹅卵石放进她手心，然后用自己的手轻轻覆盖上去：“王默，未来或许会有风雨，但我向你保证，只要潮汐还在，日月轮转，我便会守着这道屏障，守着你。”
他的掌心微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王默望着他眼中的认真，忽然觉得那些关于未来的恐惧都变得微不足道。她想起自己一次次在危难中鼓起勇气，想起他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刻出现，原来所谓约定，从来都不是单方面的等待。
“那我也向你保证。”她抬起另一只手，覆在他的手背上，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落，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瞬间被水王子的灵力蒸成细雾，“不管屏障会不会裂开，不管有多少风雨，我都会和你一起面对。”
水王子的眼眸骤然亮了起来，像是被投入了一颗石子的深湖，荡开层层涟漪。他忽然俯身，轻轻碰了碰她的额头，动作轻柔得如同蝴蝶点水。
“好。”他说。
海崖上的风渐渐停了，雨也小了下去。阳光穿透云层，在海面上洒下一片金辉。水王子掌心的水膜缓缓散去，王默头顶的雨停了，只有发梢还挂着晶莹的水珠。
远处的海平面上，一艘白色的帆船正缓缓驶过，船帆鼓满了风，像是一只展翅的海鸥。王默望着那艘船，忽然想起人类世界的一句诗。
“你知道吗？人类说，海是倒过来的天。”她侧头看向水王子，“那深海里的星星，是不是也和天上的一样亮？”
水王子顺着她的目光望向海面，然后轻轻牵起她的手，向着海崖下的沙滩走去。“等屏障稳固了，我带你去看看。”他说，“深海的星星，会落在你的手心里。”
浪花温柔地漫过他们的脚踝，带着阳光的温度。王默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水玉吊坠在她胸前轻轻晃动，折射出细碎的光。她知道未来或许有未知的挑战，但此刻，握着他的手，听着海浪的声音，便觉得所有约定都有了归宿。
潮汐会如约涨落，日月会照常轮转，而他们，会守着彼此的誓言，直到下一个，再下一个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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