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默指尖的温度还停留在冰晶消融的触感里，海神殿穹顶投下的微光漫过她垂落的睫毛，在水蓝色地砖上织出细碎的影。水王子就站在三步之外，银白长发随殿内流转的水汽轻轻起伏，那双曾映过无尽深海的眼眸，此刻正凝着她掌心残留的淡金色光晕。
“人类的体温，竟能让千年玄冰化为雾霭。”他的声音里带着惯有的清冷，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就像你每次踏上海潮边缘时，浪花总会为你退后半步。”
王默猛地抬头，掌心的光痕在听到“海潮”二字时骤然明亮。三天前在岸边失去意识前的画面突然撞进脑海——灰黑色的浊流漫过脚踝，带着腐蚀性的气息缠上小腿，她怀里紧紧护着的花仙堡幼苗在那瞬间发出细碎的呜咽。然后是冰凉的水流破开浊浪，带着熟悉的清冽气息将她圈入一个无需设防的怀抱。
“是你救了我。”她轻声说，指尖不自觉地抚上心口，那里还留着被水幕包裹时的安稳感。
水王子没有否认，转身走向殿中央的水镜。镜面如最剔透的琉璃，正缓缓漾开涟漪，将外界的景象铺展开来：被黑雾笼罩的城市边缘，植物在枯萎中挣扎，几条浑浊的支流正顺着河道向内陆蔓延。他伸出手，指尖触及镜面的刹那，那些黑雾竟像活物般瑟缩了一下。
“曼多拉的力量在渗透人类世界的水源。”他的指尖在镜面上划出一道弧线，原本混乱的水流轨迹顿时清晰起来，“这些被污染的水流会顺着地下暗河扩散，不出七日，整座城市的水源都会被侵蚀。”
王默看着镜中那些枯萎的草木，忽然想起自己阳台上那盆总也养不活的茉莉。原来不是她浇水太少，而是连自来水都早已被悄无声息地改变。她攥紧拳头，掌心的光痕再次亮起，这一次她清晰地感觉到，那股温暖的力量正顺着血脉往指尖涌。
“我能做些什么？”她往前踏了半步，裙摆扫过地砖上的水纹，激起一圈细碎的光斑，“上次在清溪峡，我们一起净化过被污染的河流，这次也可以——”
“不行。”水王子的声音陡然转厉，镜面随他的情绪波动泛起剧烈的涟漪，“你体内的火焰之力与水元属相克，强行介入只会让两股力量在你体内冲撞。上次是因为清溪峡的灵脉未断，这次的污染里混杂着曼多拉的黑暗魔法，稍有不慎就会灼伤你的元神。”
王默被他语气里的急切惊得一愣，记忆突然跳回五年前的冰晶宫。那时她也是这样被他挡在身后，看着他独自面对冰锥雨，听着他说“人类的身体承受不住这里的寒气”。原来有些东西，从来都没有变过。
她悄悄抬眼，看见他紧绷的下颌线在水光中微微泛白。这些年他为了平衡两界的水源，独自承受了多少黑暗魔法的反噬？她想起他袖口偶尔露出的淡紫色纹路，那时他总说是水殿的光影效果，现在想来，或许都是她不知道的伤痕。
“可我不能看着你一个人——”
“这不是你该承受的。”水王子打断她的话，转身时眼底的波澜已平复如初，仿佛刚才的失态从未发生，“人类世界有你们的叶罗丽战士，仙境有我的水族，各司其职便好。”
他转身走向殿后，银白的披风在水流中划出优雅的弧度。王默望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齐娜说过的话：“水王子的温柔从来都藏在最硬的壳里，就像深海里的珍珠，要潜到最深处才能看见。”
她咬了咬唇，忽然提起裙摆追上去：“那我总能为你做点什么吧？比如……帮你照看水族的幼苗？上次你送我的水榕草长得可好了，或者我帮你整理水殿的珊瑚丛？我记得你说过粉色珊瑚最容易沾染尘埃——”
水王子的脚步顿住了。他侧过脸，微光恰好落在他眼尾，王默第一次发现，他睫毛的影子落在眼下时，竟会显出几分柔和的弧度。
“人类的女孩，总是这样固执吗？”他的声音轻得像落进水面的雪花。
“因为值得啊。”王默脱口而出，说完才发现自己的脸颊在发烫，“我是说……保护世界是大家的事，不能总让你一个人扛着。”
水王子转过身，这一次他离得很近，近到王默能看清他瞳孔里自己的倒影，看清他眼底那片深海里，正有细碎的光点在缓缓升起，像夜空中最亮的星。
他忽然抬手，指尖在她眉心轻轻一点。一股清凉的水流顺着他的指尖涌入，王默顿时觉得体内翻涌的火焰之力温顺了许多，心口的闷痛感也消散了。
“这是水元珠的力量，能暂时压制你体内的火属性能量。”他收回手时，指尖还残留着她额间的温度，“跟我来。”
王默跟着他穿过水幕长廊，两侧的珊瑚丛在水流中轻轻摇曳，发出风铃般的脆响。她看见成群的荧光鱼从身边游过，在她发梢留下细碎的光点，像谁悄悄别上的星辰。
水殿的最深处藏着一座圆形水台，中央悬浮着一颗拳头大小的蓝色晶石，无数细小的水流从四面八方汇聚到晶石里，又从晶石底部流淌出去，形成一个完美的循环。
“这是水之源头，仙境所有的水流都由这里生发。”水王子指着晶石，“曼多拉的黑暗魔法正在污染这个循环的节点，我需要用纯净的水元素之力将污染逼出，而你——”
他看向王默，眼底的光比晶石还要亮：“你的火焰之力虽与水相克，却能灼烧黑暗魔法的残念。等会儿我将污染逼到晶石表面时，你只需用指尖的火焰轻轻一点，剩下的交给我即可。”
王默看着那颗缓缓旋转的晶石，忽然明白了他的用意。他不是不让她帮忙，而是为她找到了最安全的方式，就像小时候玩跷跷板，他总会先找到最平衡的支点，再让她稳稳地坐上去。
她深吸一口气，将掌心对准晶石。随着水王子的力量注入，晶石表面渐渐浮现出蛛网状的黑色纹路，那些纹路在接触到水元素时发出刺耳的嘶鸣。
“就是现在！”
王默依言将指尖的火焰点上去。金色的火苗刚触到黑色纹路，就听见一声凄厉的尖叫，那些黑雾瞬间蜷缩成一团，被水王子及时用结界困住。她正想再补一点力量，却被一股温柔的水流轻轻推开。
“够了。”水王子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剩下的我来处理就好。”
王默看着他指尖凝聚的水箭射向黑雾，看着那些黑暗魔法在水元素中化为齑粉，忽然觉得眼眶有些发热。她走上前，在他转身的瞬间轻轻握住他的手腕——那里果然有一圈淡淡的紫痕，比她上次看见时更深了些。
“这个，会疼吗？”她的指尖小心翼翼地拂过那片纹路。
水王子的身体僵了一下，却没有抽回手。过了很久，他才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习惯了。”
“习惯了也不行啊。”王默的声音有点哽咽，“下次不许再这样了，再厉害的人也不能总硬撑着。你看，连大海都会有涨潮落潮的时候，你也该有可以休息的时刻啊。”
她抬起头，撞进他骤然深邃的眼眸里。那片深海中，此刻正清晰地映着她的影子，像被水流小心托举的月亮。
水王子忽然抬手，用指腹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珠。他的指尖带着海水的凉意，却让王默觉得比任何时候都要温暖。
“好。”他说。
只一个字，却像投入心湖的石子，荡开了圈圈涟漪。
水台外的珊瑚丛忽然簌簌作响，粉色的珊瑚虫集体转向他们的方向，吐出细碎的泡泡。王默看着那些泡泡在阳光下折射出彩虹般的光，忽然想起刚才在水镜里看到的景象——被污染的河流，枯萎的草木，还有人类世界焦急的面孔。
“那我们现在就去净化城市的水源吧？”她握紧拳头，掌心的光痕与水王子指尖的蓝光交相辉映，“这次换我护着你。”
水王子看着她眼里跳动的火焰，忽然弯了弯唇角。那抹笑意很淡，却像穿透深海的第一缕阳光，瞬间照亮了整个水殿。
“好。”他又说了一遍，这一次，声音里带着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一起去。”
水流在他们脚下汇聚成浪，载着他们穿过水幕，驶向光的方向。王默低头时，看见自己的影子与他的在水中交叠，像两株缠绕生长的水草，再也分不清彼此。她忽然明白，有些力量或许属性相克，却能在最合适的距离里，成为彼此最坚实的铠甲。
就像潮汐总会追逐火焰，就像深海永远记得岸边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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