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完贾家小当那桩令人愤慨又心酸的案子，将周国栋依法移交司法机关处理，并协助区妇联和相关部门，为小当争取到一个纺织厂临时工名额作为某种程度的补偿和安抚后，李成钢感觉肩上的担子总算卸下了一部分。虽然正义得以伸张，但一个年轻姑娘身心遭受的创伤，却不是一纸判决或一个工作名额能轻易抚平的，只希望时间能慢慢治愈。
与此同时，家里也迎来了一件大喜事——女儿李思瑾的退伍日期近了，就在这一两天内就要回到阔别三年多的家了！这个消息让全家人都兴奋起来，尤其是母亲王秀兰和妻子简宁。
“思瑾是大姑娘了，今年都二十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和思源挤一个屋了！”简宁一边收拾着家里有限的空间，一边对丈夫和公婆说道，“得给她单独隔出个小房间来，有点私密空间。”
王秀兰深以为然，婆媳俩立刻行动起来。家里房子就这么大，前院三间，李建国老两口住东屋，李成钢夫妻住一间，以前是李思瑾与李思源住一间。要在有限的空间里再隔出一间，着实费了一番脑筋。
最后，她们看中了屋靠里、原本堆放些杂物的一角。那里有扇小窗户，通风采光还行。婆媳俩齐心协力，把杂物归置到别处，请前院的木工帮忙，用旧木板和布帘子，巧妙地隔出了一个约莫五六平米的小空间。虽然狭窄，但放一张单人床、一个小书桌和一个旧衣柜还是够的。简宁特意找出一块素净的蓝印花布做了新窗帘，王秀兰则把床铺被褥浆洗得干干净净，晒得蓬松柔软，满是大阳的味道。
李建国老爷子看着婆媳俩忙前忙后，又看了看家里这拥挤的格局，忍不住背着手，在堂屋里踱步，念叨起来：“成钢啊，你们局里年初不就嚷嚷着要盖那个什么……福利房吗？这都到年底了，怎么连个影子都没见着？要是能分上个楼房，哪怕就两间，思瑾回来住得也宽敞，你们也不用这么挤挤巴巴的。”
李成钢正帮着搬挪一个旧箱子，闻言苦笑道：“爸，盖楼房哪有那么容易？又不是搭鸡窝。选址、设计、批材料、找施工队……哪一样不要时间？我听说，局里后勤那几个负责这事的同志，为了能弄到质量好点的水泥预制板，腿都快跑断了，几乎把四九城周边的建材厂和仓库都跑了个遍！还不是为了让将来盖起来的房子结实点、耐用点，别成了‘豆腐渣’工程，让大伙儿住着放心？这事急不得，得一步步来。”
李建国听了，也知道儿子说的是实情，叹了口气，点点头不说话了。这年头，能盼着单位盖房分房，已经是天大的福利了，确实急不来。
王秀兰收拾完小屋，拍打着身上的灰尘走出来，忽然想起什么，眼睛一亮，问道：“哎，成钢，简宁，你们俩不都在分局工作吗？这算是双职工吧？我听说有的单位，双职工能分两套小的，或者优先挑大点的？你们局里有没有这说法？”
李成钢还没答话，简宁就笑着摇头，接过婆婆的话：“妈，哪有这么好的事！您想啊，全局上下，双职工家庭没有一百也有几十对吧？要是都这么搞，那还不乱套了？分房方案都是局党委研究、职代会通过的，按工龄、职称、职务、家庭人口这些硬杠杠来排队计分，尽量做到相对公平。我们俩虽然都在局里，但名额肯定只有一个，能分到一套就算不错了，怎么可能分两套？真那样，其他同志的眼睛还不把我们盯穿了？领导也不敢开这个口子。”
王秀兰听了，有些失望，但想想也是这个理，便不再多问。一家人正围坐在堂屋里，喝着茶，聊着对思瑾回家的期盼和未来生活的憧憬，气氛温馨。
就在这时，院门被轻轻敲响了。简宁起身去开门，一看，竟是中院的小当站在门口。她脸上带着怯怯的神情，眼睛还有些红肿，但比起前几日那副惊恐绝望的样子，总算有了点生气。
“小当？快进来坐。”简宁连忙招呼，心里想着，这孩子大概是案子有了结果，工作也有了着落，特意来感谢成钢和公安局的同志吧。
李成钢一家也都看向小当。小当走了进来，却没有坐下，她绞着手指，低着头，似乎鼓足了勇气，才抬起眼看着李成钢和简宁，声音不大，却带着明显的焦急和委屈，开门见山地说道：
“李叔，简婶……我……我又有事要求你们做主了。”
李成钢和简宁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些诧异。案子不是了结了吗？工作名额也给了，还能有什么事？
小当咬了咬嘴唇，继续说道：“是……是我哥棒梗。他知道区里给了我那个纺织厂临时工的名额后，就……就逼着我，让我把这个名额让给他现在谈的那个对象。他说……说这个工位是‘家里’的，我以后反正是要嫁出去的人，工作给了我也是白给，不如让给他对象，还能帮他成家……”
她越说越难过，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李叔，简婶，我好不容易才有个安身立命的机会……我哥他……他怎么能这样？你们可要帮帮我，给我做主呀！”
李成钢听完，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这个棒梗，真是混账透顶！妹妹刚经历那么大磨难，好不容易有个重新开始的希望，他不想着保护妹妹、安慰妹妹，反而第一时间就想着来抢夺妹妹这唯一的依仗，拿去讨好自己的对象？还搬出“家里”、“嫁出去”这种歪理！
他还没想好怎么措辞回应，旁边的简宁已经气得柳眉倒竖，忍不住脱口而出：
“这简直是胡扯！岂有此理！”
简宁的声音因为愤怒而提高了些：“小当，你别怕！这个临时工名额，是区里和区妇联的同志，考虑到你的特殊情况，特意过问和协调下来的！介绍信上写的是你贾当的名字，白纸黑字，盖着公章！这不是你们贾家可以私下转让的‘家产’！就算你把介绍信给了别人，厂里招工办一看名字对不上，根本不会接收！谁拿去了也没用！”
她走上前，拉住小当冰凉的手，语气坚决地给她撑腰：“小当，这个名额是你的，就是你的！谁也抢不走！你哥要是再敢这么胡搅蛮缠，逼你让出名额，你不用怕他！你就直接去区妇联找帮助过你的那些阿姨、大姐们反映情况！把棒梗怎么逼你的事，一五一十告诉她们！妇联的同志最看不惯这种欺负妇女、剥夺女性权益的事，她们一定会为你说话，给你撑腰的！记住，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有组织给你做主！”
小当听着简宁这番铿锵有力、又给她指明了具体出路的话，仿佛吃了一颗定心丸，眼泪终于落了下来，但这次是带着希望的泪水。她用力点点头：“嗯！简婶，我记住了！谢谢您，谢谢李叔！”
李成钢也沉声说道：“小当，你简婶说得对。这个工作机会是你应得的，也是组织上对你的照顾。合理合法，谁也无权剥夺。棒梗那里，我会找时间跟你爹贾东旭说说，让他管管自己儿子。你安心准备去厂里报到，好好工作，开始新生活。以后遇到困难，还可以来找我们，或者像你简婶说的，去找妇联。”
就在这时，紧跟着小当过来的秦淮茹也进了院子，正好听见简宁后面的话和女儿的态度。她又急又臊，也顾不得在李家了，冲着女儿就数落起来：“死丫头！你怎么说话呢！家里的事，关起门来商量不行？非要跑到外面来嚷嚷！你哥不就是跟你商量一下吗？你不同意就好好说，都是一家人，什么让不让的……你这到处一说，好像家里人多欺负你似的！” 秦淮茹心里也苦，一边是儿子结婚的压力和儿子的混账要求，一边是女儿刚刚遭受创伤、好不容易有点盼头，她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但根子里的那点“儿子为重”的思想，还是让她下意识地偏向儿子，觉得女儿“不懂事”、“不顾全大局”。
小当此刻却像变了个人，或许是经历了之前的磨难，或许是那份工作给了她前所未有的底气，她猛地转过身，对着母亲大声道：“商量？妈！你们那是商量吗？棒梗那是指着我的鼻子说‘这工作必须让出来’！那是商量吗？那是指令！是命令！我不让，他就骂我是‘赔钱货’、‘白眼狼’！这工作是我的命根子，谁也别想拿走！大不了……大不了这个家我不待了！我住厂里宿舍去！”
“你！你个死丫头！翅膀硬了是不是？敢这么跟你妈说话了？” 秦淮茹被女儿顶撞，又是在邻居面前，脸上挂不住，又气又急，伸手就要去拉小当。
“行了行了！都少说两句！” 简宁连忙上前，挡在小当和秦淮茹中间，把两人隔开，“秦姐，你也消消气。小当受了委屈，心里有火，话赶话没好听。但这事，我觉得小当说得在理。这工作，确实是组织上给小当个人的补偿和安排，不是家里的公共财产。棒梗的要求，确实不合适。孩子好不容易有个安身立命的机会，咱们当家长的，应该支持，不能再让孩子寒心了。”
她又转向小当，语气缓和但坚定：“小当，你也别冲动说离家的话。工作是你的，谁也拿不走，这是有政府背书的。你安心去上班，好好干。家里的事，慢慢沟通。要是你哥再不讲理，你就按我说的，找街道、找妇联，总有人能主持公道。但是，跟父母说话，也要注意态度，好好说。”
李成钢也沉声开口：“东旭哥，贾嫂子，这事，我觉得简宁说得对。棒梗的想法，是旧观念，要不得。现在新社会了，男女平等，工作机会更是个人凭能力、凭政策获得。小当这个名额，具有特殊性和人身属性，不能转让。你们回去也劝劝棒梗，别打这个主意了，好好想想自己该怎么努力，而不是总想着占妹妹的便宜。一家人，互相扶持才对。”
贾东旭脸色铁青，他当然知道儿子理亏，但家丑外扬让他觉得丢尽了脸。他狠狠瞪了一眼哭泣的小当和焦急的秦淮茹，对李成钢和简宁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成钢兄弟，简宁妹子，又让你们看笑话了……家里这点破事……唉！我们先回去，回去再说！” 说完，几乎是拖着不情愿的秦淮茹，又狠狠剜了一眼倔强站着的小当，匆匆离开了李家。
小当看着父母离开的背影，眼泪终于掉了下来，但眼神里却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她对着李成钢和简宁深深鞠了一躬：“李叔，简婶，谢谢你们……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看着小当抹着眼泪、却挺直脊背离开的背影，李家人心里都五味杂陈。李思源小声嘟囔：“棒梗哥怎么这样……” 王秀兰叹了口气：“这贾家，真是没个消停。” 李建国摇摇头，没说话。
简宁挽住丈夫的胳膊，轻声说：“看到了吗？这就是为什么我一定要让思瑾有自己的房间，有独立的空间和未来。女孩子，必须要有能自己立足的东西，才不会被别人，哪怕是家人，随意拿捏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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