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品烟客
黑水集的喧嚣如同浑浊的浪潮，裹挟着形形色色的人与欲望。沈砺跟在桑青葛身后，穿行在拥挤不堪、气味混杂的街道上，目光警惕地扫过两侧的摊贩和那些隐藏在兜帽或风霜下的面孔。
桑青葛看似漫无目的地闲逛，实则目标明确。他先是走进一家兼营杂货的药材铺，用所剩不多的银钱，购买了一些治疗外伤和驱寒的药材，顺便与那有着山羊胡、眼神精明的掌柜攀谈了几句。
“掌柜的，近来这集子上，可有什么新鲜事？或者，有没有从中原那边过来的……特别的消息？”桑青葛状似随意地问道，手指在柜台上轻轻敲击着某种节奏。
山羊胡掌柜一边包着药材，眼皮都没抬，低声道：“新鲜事天天有，无非是哪个部族抢了谁的草场，哪个商队被马贼截了。至于中原……风声紧呐。听说南边在严查‘白莲余孽’，画影图形都贴到边关来了，悬赏可不低。”他话语含糊，却意味深长地瞥了桑青葛和沈砺一眼。
沈砺心中凛然。白莲教？这似乎与他们无关，但掌柜的暗示很明显，中原的追捕力量并未放松，甚至可能已将触角伸到了关外。
离开药材铺，桑青葛又带着沈砺走进一家客人稀少、灯光昏暗的酒馆。要了两碗浑浊的麦酒，坐在角落。酒馆里弥漫着劣质酒水和汗臭混合的气味，几个穿着皮袍的汉子在另一头低声划拳，一个抱着胡琴的瞎眼老者在角落咿咿呀呀地拉着不成调的曲子。
桑青葛将一枚铜钱压在碗底，轻轻推向桌子中央。没过多久，一个穿着破旧中原长衫、看起来有些落魄的中年文人，晃晃悠悠地走过来，自然地坐在他们对面，手指看似无意地拂过那枚铜钱。
“先生打听什么？”文人压低声音，眼神浑浊，却带着一丝狡黠。
“打听一块碑。”桑青葛声音更低，“年代很久了，可能和以前的‘燕’家，或者‘严’家有关。”
文人闻言，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异色，他仔细看了看桑青葛，又瞟了一眼沈砺，特别是沈砺那与寻常边民或部族子弟迥异的、略显清秀又带着风霜的轮廓。
“燕家……严家……”文人喃喃自语，手指蘸着酒水，在油腻的桌面上无意识地划拉着，“那可是很久远的事情了，牵扯也大……听说，当年那场大火之后，有些东西并没烧干净，被一些有心人带走了，或者……藏了起来。”
他顿了顿，左右看看，声音压得几乎听不见：“集子往北三十里，有个废弃的土默特部旧营盘，据说以前是某个依附燕家的小部族的草场。营盘边缘，有半截残碑，上面的文字很奇怪，不是蒙文，也不是汉文……有人说是燕家鼎盛时，用来祭祀天地山川的‘古篆’。”
古篆？残碑？
沈砺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这似乎是他目前得到的、最接近身世的一条线索。
“多谢。”桑青葛又推过去一小块碎银。
文人迅速将银子扫入袖中，站起身，又恢复了那副落魄晃悠的样子，消失在酒馆昏暗的光线里。
得到了线索，两人不再停留，迅速返回“北风驿”客栈。
将打听到的消息告知阿椋和赵大山、石猛后，众人商议。赵大山和石猛的伤势还需将养，不宜长途跋涉。最终决定，由桑青葛和状态稍好的沈砺，明日一早前往那处废弃营盘查探残碑，阿椋留下照顾伤者，并设法用新买的药材为他们疗伤。
是夜，月黑风高。
连续奔波和日间的紧张，让众人都早早歇下。沈砺躺在硬板床上，却辗转难眠。残碑、古篆、燕家或严家的大火……这些碎片在他脑海中翻腾。他下意识地抚摸着左臂，那“薪火箓”的印记在寂静中似乎微微发热，仿佛与那遥远的过去产生了某种共鸣。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迷迷糊糊即将入睡之际，客栈的屋顶，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狸猫踩过瓦片的细响！
“影眸”带来的警觉让沈砺瞬间清醒，屏住呼吸。
不是动物！是夜行人！
他悄无声息地翻身下床，贴近门缝，凝神细听。
院子里似乎有不止一个极轻微的落地声。对方目标明确，径直朝着他们这两间客房摸来！空气中，弥漫开一丝若有若无的、如同铁锈般的杀意。
是影堂的追兵？还是黑水集里见财起意的匪类？
沈砺来不及细想，猛地拉开房门，低喝道：“有刺客！”
几乎在他出声的同时，隔壁桑青葛的房门也“砰”地被撞开，老人身影如电射出！
黑暗中，只见数道模糊的黑影如同鬼魅般从院墙翻入，手中兵刃反射着冰冷的微光，直扑而来！为首一人，身形瘦小，动作却快得惊人，一双短刺直取沈砺咽喉，招式狠辣，与之前遭遇的影堂杀手风格迥异，却同样致命！
沈砺来不及拔剑，只能侧身闪避，那短刺带着寒意擦着他的脖颈划过。他顺势一脚踢向对方小腹，却被其灵巧躲开。
另一边，桑青葛已与两名刺客交上手，掌风呼啸，逼得那两人无法靠近客房。
“保护阿椋和大山他们！”沈砺对刚冲出房门的石猛喊道，自己则全力应对眼前这名瘦小刺客。
那刺客身法诡异，如同泥鳅，短刺翻飞，专攻下三路和关节，阴毒无比。沈砺赤手空拳，仅凭“影眸”的预判和“薪火”带来的些许力量增幅，一时间竟被逼得连连后退，险象环生。
就在这时，那瘦小刺客似乎察觉到沈砺左臂动作略有迟滞（旧伤影响），眼中寒光一闪，短刺虚晃，另一只手如毒蛇出洞，直抓沈砺受伤的左臂！这一下若是抓实，足以将他臂骨捏碎！
危急关头，沈砺体内那缕暖流再次爆发！他不再闪避，反而迎着对方的手抓而去，右拳紧握，一股灼热的力量凝聚于拳锋，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猛地轰向对方面门！
这一拳，毫无章法，却快如闪电，力沉如山！
那瘦小刺客显然没料到沈砺在劣势下竟敢如此搏命，更没料到这一拳的威力如此刚猛！他急忙撤爪回防，双臂交叉格挡。
“嘭！”
一声闷响！
刺客只觉得一股灼热巨力传来，双臂剧痛，如同被烧红的铁锤砸中，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倒飞出去，重重撞在院墙上，哇地喷出一口鲜血，眼中满是惊骇与难以置信。
沈砺也因强行催谷力量，胸口一阵气血翻涌，眼前发黑。
与此同时，桑青葛也解决了另外两名刺客，地上躺倒了三具尸体。
客栈其他房间被惊动，传来骚动声和灯火。
“走！”桑青葛当机立断，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和沈砺苍白的脸色，低喝道。
来不及收拾细软，几人迅速搀扶起受伤未愈的赵大山，由石猛背着，沈砺和阿椋紧随，桑青葛断后，冲出客栈后院，再次隐入黑水集漆黑混乱的街巷之中。
夜色深沉，杀机四伏。那废弃营盘的残碑尚未见到，新的追杀已如影随形。
（第三部 第三十五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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