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品烟客
“青儿，抱紧哥哥。我们……过桥！”
沈砺嘶哑的声音在深渊的咆哮狂风中，如同投入怒海的石子，瞬间被吞没。但这声音却如同惊雷，在他自己濒临崩溃的意志中炸响，点燃了最后一丝疯狂的火焰！
没有时间犹豫！身后的腐骨藤蔓虽然止步于断崖边缘，但那焦躁贪婪的嘶鸣和无数扭动的藤尖，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可能因为某种未知的原因落下！而薛九指的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过桥！只有过桥！才有那万死一生中的一线生机！
沈砺挣扎着站起，左臂传来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几乎再次栽倒。他强忍着，用还能动弹的右手，迅速解开自己腰间那根还算坚韧的布腰带。然后，他看向昏迷不醒、枯槁如柴的薛九指。
“前辈，得罪了！”沈砺低吼一声，用尽全身力气，将薛九指枯瘦的身体拖拽起来，让他面朝自己。然后，他用腰带和从自己破烂衣衫上撕下的布条，以一种极其粗暴却牢固的方式，将薛九指的上半身牢牢捆缚在自己胸前！薛九指的头颅无力地垂在沈砺肩头，冰冷枯槁的脸颊贴着沈砺的脖颈，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接着，沈砺将妹妹沈青再次牢牢缚在背上，布条缠了一层又一层，打死结！沈青小小的身体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僵硬，但死死咬着嘴唇，没有哭喊，只是用尽全身力气抱紧哥哥的脖子。
“青儿，闭上眼睛！无论如何，别睁开！抱紧！相信我！”沈砺在妹妹耳边嘶声喊道。
“嗯！”沈青带着哭腔，用力点头，将小脸深深埋进哥哥的后颈。
做完这一切，沈砺感觉自己全身的力量几乎被抽空。左臂的伤口在剧烈的动作下再次崩裂，鲜血不断渗出，染红了刚捆扎上去的布条。肋下的断骨仿佛要刺穿皮肉。眩晕感如同黑色的潮汐，一波波冲击着他的意识。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浓重水汽和腐朽气息的空气，强迫自己清醒。然后，他拖着如同灌满了沉重铅块的双腿，一步一步，挪向那深渊边缘、在狂风中如同垂死巨蟒般疯狂扭动摇摆的残破藤索桥！
每一步，都踏在生与死的边缘！
走到桥头，那深渊咆哮的水声震耳欲聋，浓重的雾气如同冰冷的巨手，带着湿滑的寒意扑面而来！脚下的岩石湿滑无比，狂风吹得人几乎站立不稳！
沈砺最后看了一眼身后那片蠕动的绿色死亡壁垒，又低头看了看胸前昏迷的薛九指和背上瑟瑟发抖的妹妹。
没有退路了！
他猛地弯腰，右手如同铁钳般，死死抓住了离他最近的一根覆满湿滑青苔、足有碗口粗细的藤索主缆！入手冰冷、滑腻、粗糙，带着腐朽潮湿的气息！
紧接着，他用尽全身残存的力量，猛地向前一跃！双脚离地，整个人如同猿猴般，瞬间悬空于万丈深渊之上！
“嘎吱——！！！”
藤索桥承受突如其来的重量，发出令人心胆俱裂的呻吟！整个桥身如同被激怒的巨蟒，猛地向下一沉，随即又疯狂地向上弹起、左右剧烈摇摆！狂风的呼啸声瞬间放大十倍！
“啊——！”沈砺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吼！巨大的下坠力和随之而来的剧烈摆动，几乎瞬间撕裂了他抓住藤索的右臂！五指如同要被生生扯断！左臂的伤口更是传来撕心裂肺的剧痛！胸前和背后的重量，让他感觉自己像一块被挂在狂风中的破布，随时会被撕碎！
他死死咬住牙关，牙龈甚至渗出血丝！求生的本能和守护的执念爆发出超越极限的力量！他右臂肌肉贲张，青筋如同虬龙般暴起，五指如同烧红的铁钩，深深抠进藤索粗糙湿滑的表皮！同时，他的双腿猛地绞缠住旁边一根稍细的藤索副缆！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的稻草！
稳住！一定要稳住！
沈砺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他全身的肌肉绷紧如铁，对抗着藤索桥那毫无规律的疯狂摆动！每一次剧烈的摇晃，都让他的身体在空中划出惊心动魄的弧线，与下方翻滚的浓雾深渊擦肩而过！狂风吹得他几乎睁不开眼，冰冷的雾气瞬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衣服，刺骨的寒意深入骨髓！
背上的沈青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呜咽，小小的身体因为恐惧而剧烈颤抖，但牢记着哥哥的话，死死闭着眼睛，双手如同铁箍般勒住沈砺的脖子。
胸前的薛九指，随着桥身的剧烈颠簸，枯槁的头颅无力地撞击着沈砺的胸膛，嘴角溢出的黑血沾染了沈砺的衣襟。每一次撞击，都让沈砺心头一紧。
不能停！必须向前！
沈砺强忍着眩晕和全身撕裂般的剧痛，开始尝试移动。
他松开绞缠副缆的双腿，任由身体重量完全挂在右臂上。剧痛瞬间加剧！但他咬紧牙关，利用身体摆动的惯性，如同猿猴荡枝般，将左手猛地向前探出，抓住了前方更远一点的主索！
左手！剧痛！但抓住了！
他立刻将身体重心前移，右手松开，迅速前探，抓住更前方的藤索！
就这样，依靠着单臂的支撑和身体的摆动，沈砺如同在怒海狂涛中挣扎的孤舟，一寸一寸，艰难无比地向前挪动！每一次换手，都伴随着藤索剧烈的呻吟和身体的失控摆动！每一次移动，都仿佛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深渊的咆哮在脚下翻滚，狂风在耳边嘶吼，腐朽的藤索在手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冰冷的浓雾包裹着他，视野所及，只有前方几尺内湿滑扭曲的藤索，以及两侧翻滚的无尽雾海。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不知挪动了多久，也许只是几丈，沈砺感觉自己已经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右臂酸麻胀痛，如同灌满了滚烫的铅汁，每一次抓握都仿佛要抽干他最后的生命。左臂的伤口在不断的拉扯下，鲜血已经浸透了布条，顺着手臂流下，滴落在下方的浓雾中，瞬间消失无踪。失血和剧痛带来的眩晕感如同跗骨之蛆，疯狂地啃噬着他的意识。胸前的薛九指气息更加微弱，背上的沈青也渐渐停止了颤抖，仿佛因为极度的恐惧和寒冷而陷入了半昏迷状态。
绝望，再次如同冰冷的浓雾，从四面八方包裹而来。
就在这时！
“咻——！”
一道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破空声，穿透了深渊的咆哮和狂风的嘶吼，从对岸翻滚的浓雾深处传来！
沈砺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
只见一道乌光如同穿破幽冥的闪电，从浓雾中激射而出！精准无比地钉在了沈砺前方不足两丈远的一根藤索主缆上！
“夺！”
一声轻响！
箭尾兀自剧烈颤抖！
是箭！是那支通体黝黑、形制熟悉的——无镞短箭！
“影”的箭！他在对岸！他在指引方向！前方有生路！
这突如其来的箭矢，如同黑暗中陡然亮起的灯塔！瞬间点燃了沈砺几近枯竭的意志！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再次涌入他残破的身躯！
“啊——！！！”
沈砺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他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右臂肌肉再次贲张，五指死死抠住藤索，用尽全身的力气，将身体猛地向前荡去！同时，左手忍着钻心的剧痛，朝着那支钉在藤索上的箭矢方向，拼命探出！
抓住了！
他的左手，死死抓住了那支冰冷的箭杆！箭杆入手，带来一种奇异的稳定感，仿佛抓住了一根定海神针！
借着这股冲势和箭杆的支撑，沈砺双腿猛地绞缠住前方的藤索，身体再次向前荡出近一丈远！
而就在他抓住箭矢、身体前荡的瞬间，他之前悬挂的那一段藤索，因为承受了过久的巨大负荷和腐朽，终于发出了最后一声不堪重负的、令人牙酸的——
“咔嚓——！！！”
断裂声！
那碗口粗细的主索，竟然从中崩断！断裂的藤索如同垂死的巨蟒，翻滚着坠入下方翻滚的浓雾深渊，瞬间消失无踪！
冷汗如同瀑布般瞬间浸透了沈砺的全身！只差一点！只差一点他就随着那段断索粉身碎骨！
是“影”的箭！救了他一命！
沈砺心脏狂跳，后怕之余，更有一股强烈的求生欲爆发！他不敢停留，借着抓住箭矢的稳定，再次松开左手（剧痛让他几乎昏厥），右手前探，抓住更前方的藤索！然后双腿绞缠，继续向前！
那支箭矢，如同黑暗中的路标，牢牢钉在藤索上，指向生的彼岸！
沈砺不再去看脚下翻滚的死亡雾海，不再去听那震耳欲聋的深渊咆哮，他的眼中只剩下前方那支箭，以及箭矢指向的、浓雾深处若隐若现的对岸崖壁轮廓！
他如同不知疲倦的机械，依靠着右臂和双腿的交替支撑，依靠着那丝微弱气感在濒死边缘榨取出的最后力量，依靠着守护妹妹和薛九指的疯狂执念，朝着对岸，一寸一寸，挪移而去！
狂风，依旧在嘶吼。 浓雾，依旧在翻滚。 藤索，依旧在呻吟。 但沈砺的心，却如同抓住箭矢的那一刻，燃烧着不灭的火焰！
第十八章 索渡·幽冥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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