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五章：休整、裂痕与风暴的前奏
“黑潮号”驶离那片被诅咒般的迷雾海域已经两天。热带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在甲板上，蒸腾起咸湿的水汽，也试图驱散人们心头的阴霾。海面恢复了往日的辽阔与“正常”，只有船体上那些未来得及完全修补的创伤，无声诉说着不久前那场深入地狱边缘的冒险。
观测站中带出的资料被阿鬼视为珍宝，他一头扎进临时整理出的工作间，几乎不眠不休地进行着扫描、数字化、翻译和初步分析。那些用特殊材料保存的图纸和笔记，虽然历经岁月，但大部分信息仍清晰可辨，价值难以估量。
林琛的身体在缓慢恢复，但眉心的“蚀光”印记在静滞之核能量近乎耗尽后，变得越发不安分。那枚黑色晶体此刻黯淡无光，握在手中只有微弱的凉意，仿佛一块即将熄灭的余烬。他不得不花费更多精力，调动自身日渐圆融的秩序之力去压制“蚀光”的躁动，这个过程痛苦而耗费心神，却也让他对自身力量的掌控，在压力下被磨砺得更加精细。
陈浩的变化最为外显。从观测站回来后，他变得更加沉默，但并非消沉，而是一种内敛的沉淀。他不再需要刻意练习，归墟之力的流转仿佛成了他呼吸的一部分，自然而稳定。甲板上，他有时只是静静站着，目光投向深海，周围的空气便会不自觉地变得沉凝，靠近的船员会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这种力量的“自然散发”，虽非他本意，却实实在在地拉开了他与普通船员之间的距离。尊敬依旧，但那种兄弟间毫无隔阂的热络，却难以再现。
烂命华手臂上的伤经过处理，麻痹感逐渐消退，但留下了几道难以消除的暗红色疤痕，摸上去有种异常的冰冷感。他对那种诡异的“蜘蛛”心有余悸，对陈浩偶尔泄露出的、与那“蜘蛛”同源却更加深邃的力量，也本能地保持着一段距离。
一种微妙的、基于力量层次差异而产生的无形隔阂，正在“黑潮号”这个原本紧密的小团体中悄然滋生。阮文雄察觉到了，林琛也察觉到了。这是现实，无法回避，只能尝试引导和适应。
这天傍晚，夕阳将海面染成一片燃烧的金红。林琛将核心成员召集到舰桥旁的会议室。阿鬼带着布满血丝却异常明亮的眼睛，带来了他的初步分析报告。
“琛哥，船长，这些资料的价值，远超我们想象。”阿鬼开门见山，调出投影。
“首先，关于‘方舟会’和他们的‘深渊研究项目’。”阿鬼展示着翻译整理的摘要，“‘方舟会’活跃于上世纪初至中叶，成员多为当时顶尖的科学家、神秘学家和探险家。他们相信世界存在‘表里两层’，表世界是我们认知的现实，里世界则是被称为‘深渊’或‘归墟’的、万物终结与混沌的源头。他们的目标并非毁灭，而是‘研究、理解并尝试建立可控的桥梁或屏障’。”
“这个观测站，就是他们研究‘深渊’能量（即归墟之力）对物质和生命影响的据点之一。那个‘凝视者’眼球样本，来自于一个深度接触‘深渊’后发生不可逆畸变的‘方舟会’高级成员。他们试图通过研究它，理解‘深渊’的侵蚀机制和可能的‘净化’或‘隔离’方法。”
“所以，‘静滞之核’……”林琛看向手中黯淡的晶体。
“对！”阿鬼点头，“‘静滞之核’（他们称之为‘平衡之核’）是‘方舟会’的一项重要成果。它并非天然产物，而是利用某种技术，将高度提纯的秩序侧能量，与微量经过‘驯化’或‘惰性化’的深渊能量，以特殊结构融合而成。它就像一道‘防火墙’或‘缓冲带’，既能隔绝深渊侵蚀，又能一定程度上安抚被侵蚀者体内的混乱。但制作技术极其复杂，材料稀缺，观测站里只有应用记录和简略原理，没有详细工艺流程。”
林琛心中一沉，但并未绝望。至少知道了方向和原理，总比盲目摸索强。
“其次，关于‘深渊’本身和‘缚渊之核’。”阿鬼切换画面，出现一些抽象的能量结构图和晦涩的哲学论述，“根据‘方舟会’的理论，‘深渊’并非单纯的空间或能量场，它更接近一种‘规则’或‘状态’——万物熵增、秩序崩坏、存在消解的最终趋向。而所谓的‘归墟节点’或‘缚渊之核’，可能是这种‘规则’在现实世界的‘显化点’或‘薄弱处’。远古的‘实验’（日志里提及的），可能是试图人为创造或控制这种‘显化’，但显然……失败了，并制造出了需要被囚禁的危险存在，比如‘寂灭主君’碎片。”
阿鬼顿了顿，看向林琛：“琛哥，你体内的金属箱……从描述的能量特征和与‘缚渊之核’的共鸣来看，极有可能是那个远古‘实验’遗留的‘调控终端’或‘安全阀’的一部分。‘方舟会’似乎也得到了关于它的零星记载，但了解不全。杨锦荣他们的‘钥匙’之说，很可能是基于这些残缺记载的误读。它的真正作用，或许是‘修复’、‘稳定’或者……在必要时‘中和’失控的‘显化点’。”
林琛默默消化着这些信息。金属箱是“安全阀”？这解释了许多，也带来了更多疑问：谁制造的它？为何会流落到系统手中？又为何会选择自己？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发现，”阿鬼语气凝重起来，“我在一份加密的通信记录残片里，找到了‘方舟会’当年内部叛徒的线索指向，以及他们引来的所谓‘清道夫’的模糊描述。虽然信息不全，但结合我们之前的遭遇，我怀疑……当年攻击并导致观测站废弃的，很可能不是‘净界’的‘清算者’，而是另一股势力。这股势力似乎也在追寻和控制‘深渊’的力量，但手段更加……激进和具有掠夺性。‘基金会’的‘窃火’计划，风格上与之有些相似，但技术层级看起来更高。”
“你是说，除了‘净界’和‘基金会’，可能还有第三股势力在盯着‘归墟’相关的秘密？而且可能更早存在？”阮文雄拧紧眉头。
“不排除这个可能。或者，‘基金会’内部就有继承了那股势力理念和部分遗产的派系。”阿鬼推测道，“杨锦荣所属的部门，嫌疑很大。”
会议室陷入沉默。局势比想象的更加错综复杂。
“我们现在有什么切实可行的收获？”林琛打破沉默，问出最实际的问题。
阿鬼调出最后几张图纸：“第一，观测站的能源核心结构图，虽然老旧，但其中关于能量转换和稳定场的部分设计很有启发性，或许能帮我们改进‘黑潮号’的动力和防御系统，或者……未来尝试给‘静滞之核’补充能量提供思路。”
“第二，一些关于‘深渊’能量惰性化、物质抗腐蚀处理的基础技术和材料配方。虽然不能根治问题，但或许能制作一些防护装备或工具，应对类似观测站里的腐蚀毒雾。”
“第三，”阿鬼看向陈浩，“有几份关于‘深渊亲和者’（他们对陈浩这类人的称呼）的初期观察和训练笔记。虽然不完整，但里面提到了一些引导力量、减少对周围环境无意识干扰的方法，或许对浩哥有帮助。”
陈浩眼睛微微一亮。
“另外，”阿鬼补充道，“我还发现观测站的定期汇报中，提到过几次在马六甲海域附近，追踪到微弱的、与港岛某区域相关的‘深渊回响’信号，但未能精确定位。港岛那边……可能也有问题。”
港岛……再次被提及。那里似乎不仅是江湖恩怨的起点，也牵扯进了更深的漩涡。
“我们现在的补给和船只状态，还能支撑多久？直接返回港岛是否可行？”林琛看向阮文雄。
阮文雄盘算了一下：“食物淡水还能撑十天左右，燃油比较紧张。船体需要进坞大修，在海上只能维持基本航行。直接回港岛……风险很高。‘基金会’和警方可能都张好了网。但不去港岛，我们很难获得足够的资源来修复船只、补充给养，更别说深入调查这些线索了。而且……”他看了一眼林琛和陈浩，“你们的问题，恐怕也需要在更复杂的环境里，才能找到更多的线索和解决方法。躲在海上，只是拖延时间。”
这是现实的两难。返回港岛，意味着重新投入风波的中心，面临黑白两道的围剿和“基金会”的潜在威胁。但停留海上，资源耗尽后也是死路一条，体内的隐患更无法解决。
林琛沉思良久。海图在脑海中展开，港岛的轮廓，铜锣湾的霓虹，昌叔、黄志诚、杨锦荣的脸孔交替浮现。还有那未曾完全建立的“帝国”雏形，那些跟随他出生入死的兄弟……
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力量、情报、资源，都需要在斗争中获取。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定格在舷窗外沉入海平面的最后一缕余晖上，仿佛做出了某个重大的决定。
“阿鬼，优先研究能给‘静滞之核’补充能量的可能方案，还有陈浩的力量引导方法。阮船长，规划航线，我们……回港岛。”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但不是直接回去。我们先去这里。”林琛的手指在海图上的某片复杂海域点了一下，那是靠近港岛外围、岛屿密布、航道交错的地方，“找个地方，暂时隐蔽，补充一些必要的物资，同时……我需要先和港岛那边，取得联系。”
他心中已有计较。杨锦荣可以利用，黄志诚可以周旋，江湖的势力可以借力打力。既然躲不开，那就主动把水搅浑，在混乱中寻找机会，建立属于自己的真正根基。
“另外，”林琛看向陈浩和烂命华，“浩子，烂命华，接下来几天，你们负责整训船上的人手。浩子，尝试把‘方舟会’笔记里那些控制力量的方法教给大家，哪怕只是皮毛，关键时刻也许能保命。烂命华，加强实战演练，我们要面对的，可能不只是普通的古惑仔或警察了。”
“明白！”陈浩和烂命华齐声应道。
“阿鬼，继续深挖资料，特别是关于港岛‘回响’信号的任何线索。”
“是，琛哥。”
会议结束，众人各自离去，心中沉甸甸，却又隐隐有种踏上归途、准备迎战的肃然。
夜色降临，繁星点点。
林琛独自站在船头，任由海风吹拂。手中的静滞之核黯淡无光，系统空间内的金属箱沉寂如死。但他能感觉到，体内那被不断压制的“蚀光”，以及逐渐与自身融合的秩序之力，正在某种压力下，缓慢而坚定地发生着蜕变。
港岛，我回来了。
这一次，不再是被迫挣扎求生，而是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揭开缠绕自身的谜团，并在这片熟悉的江湖，乃至更广阔的暗面世界中，真正刻下自己的名字。
远方，海天相接的黑暗深处，仿佛有雷声隐隐滚动。
风暴，正在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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