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惊弦发现自己正站在紫禁之巅。
脚下,是山呼海啸般的狂热欢呼,整个武林都在颂扬他的名字。他对面,最后一个负隅顽抗的挑战者缓缓倒下,眼中满是敬畏与绝望。
他赢了。
他终于实现了毕生的梦想,击败了所有对手,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剑客。
他沐浴在万众瞩目的荣耀之中,感觉自己的人生在这一刻达到了最辉煌的顶峰。他手持“听风”剑,白衣胜雪,顾盼之间,风采绝世。
“这,才是我蔺惊弦该站的地方!”他心中豪情万丈。
然而,就在此刻,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从背后传来。
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到一截熟悉的、带着沧浪剑盟独有水波徽记的古朴剑尖,从他的胸口缓缓透出。剑尖上,还沾着他滚烫的心头血。
他艰难地、一寸寸地回头。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让他无法相信、遍体生寒的身影——他早已“仙逝”多年、被整个剑盟奉为传奇的曾祖父,苍九旻。
苍九旻的脸上,带着一种蔺惊弦从未见过的、温和而又残忍到极致的笑容。他附在蔺惊弦耳边,用一种品鉴稀世珍宝般的语气,低声说道:
“惊弦,我的好孩子。你是我此生……最完美的作品。”
“你的天资,你的勤奋,你那可笑又可爱的正道之心,都是我为你精心准备的养料。现在,是收获的时候了。”
话音未落,蔺惊弦感觉自己毕生苦修的剑道感悟、浑厚的真气、乃至鲜活的生命力,都正通过那柄贯穿自己身体的剑,疯狂地涌入苍九旻那具本应枯槁的体内。
他一生最敬爱的偶像,他追寻一生的目标,他引以为傲的血脉源头,原来只是个将他当成一枚人形丹药的魔头。
“噗——”
他所有的骄傲、所有的信念、以及对“正义”二字的全部坚持,在这一刻被碾得粉碎。
脚下的山呼海啸,变成了刺耳的嘲笑。那些狂热崇拜他的武林人士,一张张脸孔都在扭曲、变化,最终全都变成了他曾祖父那张伪善的笑脸。
现实世界里,一直盘膝打坐、苦苦抵抗的蔺惊弦,身体猛地一颤,喷出一大口鲜血,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这……”
一旁,本已沉迷于分析门轴上细微划痕的欧冶钧,也被这惨烈的动静惊得回过神来。他扭头看向蔺惊弦,眼中闪过一丝骇然。
这鬼地方的幻境,不仅仅是伤心,更是在实实在在地伤命!
而顾休的幻境,终于在加载完漫长的“雪花屏”后,有了具体景象。
他发现自己正坐在懒人武馆的院子里,还是那张熟悉的石桌,还是那把舒服的躺椅……不对,躺椅没了,换成了一把硬邦邦的石凳。
石桌对面,一个气度非凡、仿佛自身就是世界中心的身影,正优雅地为他斟茶。
那人影抬起头,露出一张顾休十年来只在梦魇中偶尔闪回的脸。
叶擎帝。
他看着顾休,平静地开口,说出了第一句话:“你来了。”
顾休愣了一下。
这就是自己的心魔?阵仗未免也太小了点。他有些失望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嗯,普通的茶叶,水也是普通的水,味道很一般。
叶擎帝见他喝完,又面带微笑地为他斟上一杯,再次平静地说:“你来了。”
顾休:“……”
他面无表情地又喝了一杯。
叶擎帝第三次为他斟满茶,第三次用那副仿佛蕴含天地至理的语气说:“你来了。”
顾休的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有点想打哈欠。
这比看石敢当练“伙房神功”还要无聊一百倍。
另一头,蔺惊弦的幻境重置了。
他又一次站在了荣耀的顶峰,但他已经预知了即将到来的结局。他试图反抗,试图挣扎,却发现自己的剑在苍九旻面前是那样的软弱无力。
每一次,他都被轻易地从背后刺穿,被吞噬掉一切。
背叛、嘲讽、毁灭……一遍,又一遍。
“啊——!”
伴随着幻境中又一次被冰冷的剑锋贯穿心脏,现实中的蔺惊弦终于承受不住,发出了一声绝望到极点的悲鸣。
“铮……”
他手中的佩剑“听风”,发出一声如泣如诉的哀鸣,剑身上流转的灵光彻底黯淡下去,随即“当啷”一声从他手中滑落,掉在地上。
蔺惊弦仰头栽倒,彻底昏死了过去。
继蔺惊弦之后,心魔大门前的探索队成员们如同被割倒的麦子,一个接一个地倒下。
燕白露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的黑暗石门化为了一座她熟悉到骨子里的禁地密室。
她变小了,回到了六七岁的模样,扎着双丫髻,穿着绣着精致花纹的裙衫,正扒在门缝边,偷偷看着里面。
密室中央,她的父母,那对被整个魔宗誉为神仙眷侣的璧人,正盘膝坐于巨大的轮回法盘两侧,合力催动着《九转轮回魔典》的至高心法。
圣洁的银白光辉从法盘上流淌而出,将他们的身影映衬得宛如神只。小燕白露的眼中,充满了孺慕与崇拜。她觉得,自己的爹娘是这世上最了不起的人。
可就在下一瞬,异变陡生!
那圣洁的银白光芒毫无征兆地转为不详的黑红,仿佛一滴浓墨滴入了清泉,迅速污染了一切。一股混杂着怨毒、不甘与疯狂的“业火”,骤然从她父母的七窍中喷薄而出,将他们彻底吞噬!
“爹!娘!”
小燕白露尖叫着,想冲过去,却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死死挡在外面。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两个她最爱的人在黑红色的火焰中痛苦挣扎,发出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嚎。
他们的血肉在剥离,骨骼在焚化。
更让她感到通体冰寒的是,在业火焚身、扭曲到不成形体的最后关头,那两张曾经无比慈爱的脸,竟齐齐转向了她。
眼中不再有任何温柔,只剩下无尽的怨毒与指责。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是你……是你引来了业火!”
一个恶毒的、不属于她父母的声音,阴恻恻地在她脑海中响起:“你的命格与魔典天生相冲,你的存在,就是他们失败的根源。是你,害死了他们,燕白露。”
是你害死了他们。
是你……
现实中,一直强撑着盘坐的燕白露,身体蜷缩成一团,剧烈地颤抖起来。泪水无声地从她紧闭的双眼中滑落,在她苍白如雪的脸颊上冲刷出两道凄凉的痕迹。她周身那股阴冷孤绝的气息,此刻变得极不稳定,如同风中残烛。
与此同时,安乐镇外的观星阁密室中。
姬珩满意地看着星盘上,代表蔺惊弦和穆红袖的光点已黯淡如尘,而燕白露的光点也正步其后尘,剧烈闪烁,濒临熄灭。
“数据很完美。”他对着那块作为阵法核心的黑曜石碎片,喃喃自语,“正道的剑心,朝廷的逻辑,魔宗的宿命……每一种精神构造,都在‘心魔回响’面前呈现出了预设的崩溃曲线。”
他的目光缓缓移动,最终落在了那个唯一不变的光点上。
那是一个纯粹到极致的白色光点,平静,祥和,没有一丝波澜。
是顾休。
姬珩的眉头微微皱起。
他无法理解。在如此强大的精神风暴中,为什么会有一个灵魂能平静到如同万年古井,连一丝涟m漪都没有?这不合逻辑。
“让我看看,你这只藏在乌龟壳里的‘奇点’,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极致的探求欲压倒了谨慎。姬珩深吸一口气,将整个手掌完全覆盖在了黑曜石碎片上。
他冷声道:“易先生,将阵法百分之九十的‘窥探’算力,全部导向奇点!”
“是,大人。”一旁阴影中的身影应道。
一股庞大到足以瞬间撕裂宗师神魂的无形精神力,被阵法汇聚成一根尖锐无比的探针,跨越空间,精准地刺向顾休的意识核心。
顾休的“幻境”中,他正准备喝下叶擎帝为他斟上的第六杯茶。
内心已经开始盘算,等会儿“醒”了,是先去后山找个新钓点呢,还是回武馆的躺椅上补个回笼觉。
就在这时,他面前那平静的、仿佛万古不变的庭院,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水面,剧烈波动起来。
然而,姬珩预想中的记忆风暴、心魔挣扎,全都没有出现。
那股强大无匹的窥探之力,就像一滴墨水滴入无垠的大海,连个响动都没有,便被瞬间稀释、同化,消失得无影无踪。
《大梦千秋诀》的“寂”之真意,将一切外来的探寻,都化为了最纯粹的“无”。
观星阁内,姬珩如遭雷击,猛地向后退了一步。
他感觉自己的精神探针,仿佛刺入了一个连光都无法逃逸的黑洞,在被吞噬的最后一刻,连一丝反馈信息都没能传回。那不是反击,而是一种更可怕的体验——“空”,一种触及法则层面的、绝对的“不存在”。
“噗。”
一缕鲜血,顺着他的鼻孔缓缓流下。
姬珩眼中第一次出现了名为“恐惧”的情绪,随之而来的是更加病态的狂热。他一直以为顾休是靠某种秘宝或强大的意志在抵抗,可现在他意识到,自己面对的,可能根本不是一个“生命体”。
那是一个行走的“法则漏洞”!一个天道程序里,不该存在的“bUG”!
他窥探的失败,导致“心魔回响”大阵的能量瞬间回流,在所有人的幻境中引起了一场剧烈的能量动荡。
“呃啊——!”
本就痛苦不堪的众人,精神世界仿佛被投入了一颗炸弹,齐齐发出更加凄厉的呻吟。苏清蝉、欧冶钧等人也终于支撑不住,纷纷倒地,面容扭曲。
顾休的幻境庭院里,剧烈的波动来得快,去得也快。
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叶擎帝面带那副千年不变的温和微笑,又一次为他斟满了茶杯。
“你来了。”
顾休听着耳边陡然增大的、此起彼伏的呻吟二重奏,烦躁地皱起了眉头。
太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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