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炼塔，第九十八层，观星阁。
窗外星河低垂，与匠神山绵延万里的炼器炉火交相辉映，仿佛天与地之间燃起了一道永不熄灭的火焰长城。
茶已凉，却无人再续。
太史燎负手立于观星琉璃前，月白长袍在星火映照下流转着淡淡的金色光泽。他并未转身，声音却清晰传入江澈与苏芸耳中：
“江澈小友，苏姑娘，你们可知今日来犯的‘囚天殿’，究竟是何等存在？”
江澈放下手中茶杯，神色沉凝：“此前仅闻其名，只知他们行事诡秘，似与青龙前辈之死有所关联。今日一见，手段阴邪诡异，绝非寻常宗门。”
苏芸轻声道：“那锁魂拘役之术，还有那操控死物傀儡的手段……确实令人心寒。”
太史燎缓缓转身，目光在江澈脸上停留片刻，又在苏芸身上一扫而过，最后落在了案几上那枚封印着青龙残魂的金色光球上。
“囚天殿，非宗非派，不入任何宗门排行。”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他们存在的时间，比当世大多数上三宗都要久远，却始终隐于暗处，像潜伏在阴影中的毒蛇，只待时机便会择人而噬。”
他走回案前坐下，指尖轻点桌面，一道淡金色灵光扩散开来，在空中勾勒出三个叠在一起的囚笼图案。
“囚天殿之名，便取自‘囚禁天地万灵’之意。他们信奉的，是所谓‘万物皆可为囚，万魂皆可拘役’的扭曲道统。”太史燎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三百年前，我曾在北疆‘葬魂渊’与一名囚天殿长老交手，亲眼目睹他将一整座村庄三百余口生灵魂魄生生抽离，炼入一面‘百魂幡’中。”
江澈与苏芸同时色变。
“那长老最终被我以太乙庚金焰焚灭魂魄，但那一战中，我也中了他临死前种下的‘蚀魂咒印’。”太史燎挽起左手袖袍，露出一道极淡的灰色锁链状印记，那印记正被道道金色锋芒钉死封印，“此印纠缠我百年，耗去我三成修为日夜炼化，方勉强压制。”
他放下袖子，继续道：“自那之后，我便开始暗中调查囚天殿。发现他们行事有几个固定规律——”
太史燎竖起第一根手指：“第一，他们专挑特殊体质、血脉者下手。尤其是身怀‘灵魂异禀’或‘本源特殊’之人，是他们最优先的目标。”
目光转向江澈：“混沌容器，可纳万法，融诸火，这等体质对修炼魂道、操纵本源的囚天殿而言，无异于天赐至宝。若能掌控你，他们或可借此突破某种限制。”
又竖起第二根手指：“第二，他们对‘古老遗物’、‘神兽遗泽’有着病态的痴迷。青龙残魂在他们眼中，恐怕不只是炼器材料那么简单。”
“青龙前辈的残魂，还有什么特殊之处？”江澈握紧了手中的金色光球。
“神兽之魂，蕴含着天地法则最初的烙印。”太史燎沉声道，“囚天殿若得之，或可借此窥探上古时期的某些秘密，甚至……尝试复现某些禁忌之术。”
他顿了顿，声音更冷：“我怀疑，他们之所以觊觎青龙残魂，与万年前那场导致青龙族凋零的‘绝天之战’有关。而禁锢青龙前辈的‘囚天链’……很可能就是囚天殿祖师的手笔。”
江澈瞳孔骤缩。
囚天链……囚天殿……
这绝非巧合！
“阁主的意思是，囚天殿从万年前就开始布局？”苏芸难以置信。
“或许更早。”太史燎缓缓道，“据我搜集的零星古籍记载，囚天殿的雏形可追溯到上古末期。他们像阴影一样附着在历史背面，每当天地剧变、大劫将起时，便会活跃起来，趁机攫取他们想要的东西。”
他看向江澈：“而你，江澈小友，很可能就是他们眼中‘大劫将至’时的关键棋子。”
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窗外的炉火依旧通明，星光依旧璀璨，但江澈却感到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
原来从得到黑色碎片、激活源火图鉴开始，他就已经不知不觉踏入了一张横跨万年的巨网之中。
“那他们的最终目的究竟是什么？”江澈沉声问道。
太史燎沉默良久，缓缓摇头：“这一点，我查了百年，仍无定论。只知道他们在疯狂收集三样东西——”
“强大的灵魂，古老的遗物，以及……足以承载‘天命’的容器。”
他目光如炬地看着江澈：“你三者皆备。”
江澈深吸一口气，忽然笑了。
那笑容中没有恐惧，反而有种释然：“所以，从一开始我就没有退路，对吗？”
“有。”太史燎正色道，“此刻你若想抽身，我可动用天兵阁所有资源，将你二人送往海外‘无涯岛’。那里有上古阵法遮蔽天机，囚天殿再神通广大，也难寻踪。”
江澈没有立刻回答。
他看向苏芸。苏芸轻轻握住他的手，眼中没有丝毫犹豫。
他又低头看向掌心的青龙残魂光球，那缕微弱的龙魂静静燃烧，仿佛在等待着他的决定。
最后，他望向窗外那片星河下的炼器炉火——那是匠神山千百代炼器师传承不息的意志。
“阁主，”江澈缓缓起身，抱拳深深一礼，“三日后，铸神峰地心炎池，晚辈必至。”
太史燎凝视他片刻，眼中终于露出真正的笑意：“好！”
他也起身，从怀中取出那枚“破天令”，郑重交予江澈：“此令你已识得。这三日，匠神山所有资源随你调用。另外——”
太史燎又取出一枚巴掌大小的暗金色阵盘，阵盘表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微型符文，中央镶嵌着一缕跳动的金色火苗。
“这是‘庚金护神阵盘’，以我本源精血与一缕太乙庚金焰炼制而成。佩戴在身，可抵御融天巅峰级别的神魂攻击三次。若遇生死危机，捏碎阵盘，我可隔空感应，瞬息即至。”
江澈心头一暖，双手接过：“多谢阁主。”
“不必言谢。”太史燎摆摆手，“你助我炼器，我护你周全，此乃公平交易。更何况……”
他望向北方天际，那里星辰晦暗，似有阴云积聚。
“囚天殿既已现踪，必不会善罢甘休。今日他们在我手中吃了亏，下次再来，恐怕就不是三个融天巅峰这么简单了。”太史燎的声音中透出一丝罕见的凝重，“我们必须抓紧时间。破天神戟早一日炼成，便多一分对抗他们的底气。”
江澈重重点头。
“去吧。”太史燎转身望向窗外，“去试剑峰，熟悉你的新得之术。三日后，我要看到你已完全掌握融天期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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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剑峰，朝霞初升。
江澈独立于峰顶百丈试炼场上，苏芸则退至场边一块凸起的巨石上，镜花水月体质自然展开，感知着场内每一丝能量变化。
经过一日休整，江澈的气息已完全稳固在融天初期。周身空间隐隐波动，那是初步掌控空间法则的外显迹象。
“开始吧。”他自语一声，心念微动。
丹田内，混沌真意徐徐旋转，统御着三种源火之力、云龙涅盘气、青龙龙元，达成完美平衡。
“玄水雷域！”
江澈双足踏地，体内玄元重水焰本源奔涌而出。
以他为中心，方圆五十丈内的地面瞬间泛起深蓝色波纹。那不是水，而是重水之力显化的领域场！领域之内，重力骤增五倍，空气都变得粘稠如浆。
紧接着，领域上空乌云密布，无数缠绕着深蓝水气的银色雷霆轰然劈落！
轰！轰！轰！
雷霆如雨，每一击都蕴含着万钧重压，落在地面炸开一个个深坑。更可怕的是，这些雷霆受江澈意念操控，竟能自动追踪场内预设的九具“试剑石儡”——那是天兵阁历代强者留下的试炼傀儡，每一具都有涅盘巅峰的防御力。
在五倍重力的压制下，石儡动作迟滞如陷泥沼。而不断劈落的玄水重雷，则如重锤般持续轰击着它们的防御。
三息之后，第一具石儡表面裂纹蔓延，轰然崩碎！
五息之后，九具石儡尽数化为齑粉！
江澈却未停手。
他双手虚合胸前，涅盘凰焰的本源之力在混沌真意引导下，与皓天琉璃典的功法路线完美融合。
纯白色的圣洁光芒开始在他掌心凝聚、压缩。
那光芒初时柔和，但随着压缩加剧，亮度直线攀升，内部无数细密的净化符文疯狂闪烁，将周围空间都灼烧得微微扭曲。
“皓曜破邪炮！”
江澈低喝，双臂前推。
一道直径三尺的纯白光柱喷薄而出，撕裂空气，直射百丈外一面通体漆黑的“玄阴试剑碑”——此碑以九幽寒铁铸成，专为测试阴邪属性攻击的克制效果而设。
光柱击中碑身，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持续不断的“滋滋”净化声。
漆黑碑面在圣洁光芒的照耀下，竟如冰雪遇阳般迅速消融！碑内蕴含的阴煞之气疯狂逸散，却在接触光柱的瞬间就被净化一空。
三息之后，光柱消散。
而那面三丈高的玄阴试剑碑，中央已被贯穿出一个直径尺许的圆洞，洞口边缘光滑如镜，残留着纯净的圣光气息，仍在持续净化着碑体残余的阴气。
更惊人的是，以圆洞为中心，方圆十丈内的地面上都铺上了一层淡淡的圣洁光晕——那是皓曜破邪炮残留的净化领域，在此领域内，所有阴邪属性的力量都会被大幅削弱！
苏芸在场边看得心潮澎湃。
这两大新术，一为控场压制，一为净化破邪，相辅相成，几乎可以应对绝大多数战斗场景。更重要的是，它们都融入了江澈自身对法则的感悟，威力远超寻常地阶乃至天阶功法。
江澈收功而立，微微喘息。
连续施展两大杀招，对初入融天期的他来说消耗不小。但他眼中却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这两招的威力，比他预想的还要强！
“阿澈，你感觉如何？”苏芸飞身而至。
“很好。”江澈深吸一口气，“玄水雷域的重力压制，配合皓曜破邪炮的净化贯穿，寻常融天中期恐怕都难抵挡。若是再配合焰诀三尺、混沌轮转等杀招……”
他没有说完，但苏芸已明白他的意思。
如今的江澈，虽然只是融天初期，但真实战力恐怕已能媲美融天后期！若是底牌尽出，甚至可能威胁到融天巅峰！
这就是混沌容器的恐怖之处——每一分力量的提升，都是全方位的质变。
“不过，这两招消耗也大。”江澈感受着体内灵力的流失速度，“若是持久战，还需谨慎使用。”
苏芸点头：“所以阁主让你来试剑峰，不仅要熟悉新术，更要找到最经济的施展方式。你的混沌真意可统御诸力，或许能在这一点上做文章。”
江澈若有所思。
他再次闭目，心神沉入丹田。
混沌真意徐徐旋转，统御着三种源火、云龙涅盘气、青龙龙元，形成一个完美循环。
“若是将玄水雷域的重力压制，与皓曜破邪炮的净化之力稍稍融合……”
他心念微动，尝试着将两种力量在混沌真意的调和下，进行细微的调整。
不是粗暴的叠加，而是寻找那最和谐的共鸣点。
一次，失败。
两次，能量冲突。
三次，勉强平衡但威力大减。
江澈没有气馁，继续尝试。
日头渐高，又渐西斜。
试剑峰顶，不断响起轰鸣声、破空声、能量爆裂声。
江澈完全沉浸在对新力量的探索中。每一次失败，都让他对自身力量的理解更深一分；每一次微小的进步，都让他的战斗体系更完善一分。
苏芸静静守护在一旁，镜花水月体质让她能清晰感知到江澈每一次尝试的能量变化。她不时提出建议，从旁观者的角度给予启发。
终于，在夕阳西下时，江澈找到了那个平衡点。
他双足踏地，玄水雷域展开，但重力压制只集中在方圆十丈内，消耗大减。
同时，他双手虚合，皓曜破邪炮凝聚，但并非全力爆发，而是在玄水雷域中融入了丝丝净化之力，让领域内的敌人不仅要承受重力压制，还会被持续削弱的阴邪抗性。
“成了。”江澈睁开眼睛，眼中精光四射，“虽然威力不如全力施展，但消耗只有三成，可持续时间却延长五倍！这才是适合持久战的形态！”
苏芸嫣然一笑：“阿澈，你的悟性果然惊人。”
江澈正要说话，忽然眉心一颤。
那道紫金色的竖痕，毫无征兆地浮现！
下一刻，一股难以形容的悸动从眉心深处传来——那不是力量涌动，而是某种深层的“渴望”，仿佛他刚刚对力量的精细操控，触动了封印深处的某个共鸣点。
“这是……”江澈心神剧震。
他感觉到，命魂之威的封印，似乎……松动了一丝。
不是被强行冲开，而是像锁找到了合适的钥匙，自然而然地开启了一条微不可察的缝隙。
一缕无形的波动，以江澈为中心扩散开来。
那波动没有黑红闪电，没有恐怖威压，甚至没有引起任何能量异动。
但苏芸却忽然感到一阵心悸，仿佛有什么至高无上的存在，正透过无尽虚空，向她投来一瞥。
仅仅一瞥，就让她的镜花水月体质自动激发到极致，周身浮现出层层叠叠的水月镜影，如临大敌！
而江澈自己，则“看”到了一些不可思议的东西。
在他眼中，试剑峰顶不再是岩石、剑痕、残破傀儡。
他看到了一根根流动的“线”。
那是能量的轨迹，是法则的脉络，是万物运行的基本逻辑。
他看到了玄水雷域中重力波动的起伏曲线，看到了皓曜破邪炮净化之力的扩散路径，看到了自己体内各种力量流转的复杂网络。
甚至，他看到了苏芸周身那些水月镜影构成的防御结构，看到了其中几个相对薄弱的“节点”。
这种感觉只持续了一刹那。
紫金色竖痕隐去，那种玄妙的视野也随之消失。
江澈踉跄一步，脸色瞬间苍白，神魂之力几乎被抽空。
但他眼中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阿澈！”苏芸急忙扶住他。
“我没事……”江澈喘息着，声音却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芸儿，我好像……触摸到了命魂之威真正用法的门槛！”
不是蛮力爆发，不是威压碾压。
而是……洞察本质，窥见破绽，掌控脉络！
若是能将这种能力运用到战斗中……
江澈不敢再想下去。
那将是颠覆性的提升！
“先别激动。”苏芸取出一枚宁神丹药喂他服下，“你神魂消耗太大，先调息恢复。命魂之威的秘密，我们慢慢探索。”
江澈点头，盘膝坐下，运转混沌真意调息。
夕阳彻底沉入西山，试剑峰顶陷入昏暗。
只有远处匠神山的万千炉火，依旧在夜色中熊熊燃烧，照亮着这片不夜之地。
而江澈不知道的是，就在他眉心竖痕浮现的那一刹那。
万里之外，某座终年笼罩在灰色雾气中的隐秘大殿深处。
一盏悬浮在祭坛上的青铜古灯，灯芯忽然剧烈跳动了一下。
灯焰之中，映照出了一张模糊的面孔。
那面孔缓缓睁开了眼睛，眼中没有瞳孔，只有两团旋转的灰色漩涡。
“镇魂……的气息？”
沙哑如砂石摩擦的声音，在大殿中幽幽回荡。
“终于……找到了吗？”
灯焰暴涨，将整座大殿映照得一片惨白。
大殿四壁，无数被锁链禁锢的虚影同时发出无声的哀嚎。
---
试剑峰顶。
江澈调息完毕，睁开眼时，已是繁星满天。
他站起身，感受着体内重新充盈的力量，以及眉心深处那道封印传来的、若有若无的共鸣感。
“该回去了。”他看向苏芸，“三日后，铸神峰地心炎池……”
话音未落，整座试剑峰忽然剧烈震动！
不是地震，而是峰体深处，一股沉睡已久的古老剑意，被某种气息引动，正缓缓苏醒！
轰——
九道颜色各异的磅礴剑光自峰底冲天而起，在空中交织成一座覆盖整座山峰的宏大剑阵！
剑阵中央，一道苍老而威严的声音隆隆响起，响彻天地：
“身怀混沌，背负龙魂，眉心藏镇……小子，你是何人门下？”
江澈与苏芸同时色变。
试剑峰的真正秘密，在这一刻，终于被触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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