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心既下，深入虎穴之计已定，张予心头那根弦却并未放松。
他暗自盘算此行凶险，需得有些依仗方能心安。
神识扫过自身，那杆得自圣墟的玉麟碎星枪，此刻枪身黯淡，布满了细微裂痕，灵性大损。
看来是在天劫之下损毁严重，若要修复，不知要耗费多少珍材与灵石。
除此之外，竟只剩下一柄红云剑尚算完好，可此剑在宗门内认得的人不少，日后在逍遥门是决计不能轻易动用了。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张予叹了口气，转向尚未离去的伏旻老祖，脸上堆起几分无奈与恳切。
“老祖，弟子此次为宗门赴汤蹈火，孤身潜入龙潭虎穴，可谓是提着脑袋去拼命。”
“奈何如今囊中羞涩，连件像样的防身宝物都没有，这……这万一出了岔子，岂不误了宗门大事？”
伏旻老祖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仿佛早已看穿他的心思，哼道：
“就知道你小子会来这一手！”
“罢了，老祖总不能真让你空着手去。”
说着，他随手抛过一个看似寻常的储物袋。
“里面有三样东西，还有些灵石，足够你眼下使用了。”
“具体是何物，你自己回头慢慢看吧。”
“老夫累了这一年多，骨头都快散架了，得先去歇歇。”
他打了个哈欠，摆摆手，又补充道：
“这天元宫内有静室，你在此准备三月，就动身前往逍遥门吧。”
“在此之前，你还要帮老夫炼一次丹。”
“届时，老夫会亲自送你离开宗门，确保无人察觉。”
就在伏旻转身欲走之时，张予忽然出声叫住了他：“老祖，且慢！”
“嗯？还有何事？”伏旻驻足，回头看来。
张予脸上露出一丝迟疑，犹豫片刻，终究还是开口道：
“弟子……在离开前，想见一个人。”
伏旻老祖闻言，眼中顿时闪过八卦的光芒。
疲惫之色一扫而空，兴致勃勃地转过身，开始掰着手指头猜测：
“哦？让老夫猜猜……是丹堂那个姓慕的泼辣丫头？”
“还是孙溪良的宝贝徒弟颜红袖？”
“总不会是释了凡那老小子的爱徒蔡琳儿吧？”
他摸着下巴，眼神暧昧地在张予身上扫过，看他并没有反应。
“不会是上官家的那个丫头吧，不会不会，上官家的丫头心高气傲的很。”
张予听得额头青筋直跳，对这位为老不尊的老祖实在是无可奈何。
他深吸一口气，打断老祖的遐想，正色道：
“老祖，弟子想见蔡琳儿师姐。”
“蔡琳儿？果然是她！”
伏旻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啧啧道：
“那丫头确实不错，容貌身段皆是上上之选，性子外冷内热，最是惹人怜爱。理解，理解，都是男人嘛，临行前叙叙旧，慰藉一番，老夫懂的！”
“并非……并非您想的那般，只是有些话，需当面与她说清楚，免得她……一直为我担心。”
“唔……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你小子刚经历涅盘，至阳圣体初成，阳气鼎盛，憋得慌也是常理，理解，理解……”
张予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重申道：“老祖，我真的只是有话要说！”
“好好好，有话要说，有话要说。”
伏旻敷衍地摆摆手，脸上依旧带着促狭的笑意。
“见人可以，不过只能在这天元宫内，而且，绝不能透露你之后的行程和任务，否则前功尽弃！”
“弟子明白。”张予郑重应下。
伏旻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取出一张传音符，低语几句，符箓化作一道流光飞出殿外。
他拍了拍张予的肩膀，留下一句“好好把握”，便大笑着转身离去，身影消失在殿门之外。
……
思过崖，那间熟悉的静室内，蔡琳儿依旧独自枯坐，容颜上笼罩着化不开的哀愁，仿佛外界时光流转，皆与她无关。
脚步声响起，戒律堂主释了凡缓步走入，看着爱徒这般模样，心中暗叹。
他温声道：“琳儿。”
蔡琳儿回过神来，起身行礼：“师父。”
释了凡道：“方才接到掌门谕令，召你即刻前往天元宫，说有要事需亲自交代于你。”
“天元宫？”
蔡琳儿眼眸中瞬间闪过一丝极亮的光彩，一个几乎不可能的念头涌上心头——
难道是他？
但随即这光芒便迅速黯淡下去。
张予是被太上长老带去天元宫救治不假，可宗门早已公告其陨落……
她压下心头悸动，声音微哑地问道：“师父可知，掌门召见，所为何事？”
释了凡摇头：“掌门未曾明言，只说是重要任务，需你亲自前往。琳儿，出去走走也好，总强过你一直在此地沉湎伤怀。”
“弟子知道了。”蔡琳儿行了一礼，便欲离去。
“且慢。”释了凡叫住她，沉吟道。
“还有一事。上官家方才传来讯息，主动提出解除你与上官鹏的婚约。此事，你意下如何？”
蔡琳儿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斩钉截铁道：
“若非顾忌师父伤势未愈，徒儿早已恳请师父出面解除此婚约了！”
她心中清楚，这或许是上官婉在东极宫内的承诺兑现了。
半个时辰后，蔡琳儿的身影出现在宏伟肃穆的天元宫外。
她一身素黑，衬得容颜愈发苍白，眉眼间的哀戚令人心碎。
她深吸一口气，迈步踏入宫殿。
宫内空旷，并未见到掌门任平生的身影，只有一名身着青衫、身姿挺拔的陌生男子背对着她，立于殿中。
这男子身上的道袍很不合身，看起来有些滑稽。
听到脚步声，那男子蓦然转身，露出一张俊朗的面孔，气质卓然，与这庄严大殿竟奇异地和谐。
蔡琳儿微微皱眉，此人她从未见过。
那男子看到她，眼中瞬间爆发出难以抑制的惊喜与激动，快步上前，口中唤道：
“琳儿！你终于来了！”
说着，竟自然而然地伸手欲握住她的手。
蔡琳儿脸色一寒，猛地甩开他的手，后退半步，眸中尽是警惕与厌恶：
“你是何人？竟敢在天元宫内如此放肆！”
张予一愣，不解道：“琳儿，你怎么了？是我啊，你不认识我了吗？”
他上前一步，关切地追问。
“你是不是受伤了？还是……失忆了？”
“住口！”蔡琳儿见他不仅不收敛，反而变本加厉，甚至冒充那个她刻骨铭心之人。
此刻她心中怒火与悲痛交织，厉声斥道：
“休要在此胡言乱语，冒充他人！”
“说，你究竟是谁？为何会在此地？可是别派派来的探子？”
“我真是张予！不是什么探子！”张予又急又无奈，试图解释。
“谎言拙劣！”
蔡琳儿根本不信，美眸中含煞，心中笃定——
他的模样，早已深深刻在我心里，我岂会认错！
话音未落，她玉手一翻，一道凌厉的掌风便已袭向张予，竟是打算先将这登徒子拿下再说！
张予见解释不通，情急之下，心念一动，红云剑倏然出现在手。
剑光一闪，轻巧地化解了掌风。
紧接着，他身形晃动，一拳击出，拳意缥缈而刚猛，正是独属于他的御风拳！
拳风掠过，带着熟悉的气息与意境。
蔡琳儿前冲的身形骤然僵住，挥出的手掌停滞在半空，美眸瞪得极大。
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之人，以及他手中那柄绝不可能认错的红云剑。
“这……这怎么可能……”她喃喃自语，心神剧震。
张予此刻也意识到了什么，连忙从储物袋中取出一面冰晶镜，对着自己一照——
镜中映出一张陌生而俊朗的脸庞，虽眉宇间依稀还有几分旧日轮廓，但整体已然大变，与他记忆中的自己判若两人！
他这才恍然大悟，离火涅盘，重塑肉身，竟连容貌也发生了如此巨大的改变！
他放下镜子，目光复杂地看向依旧处于震惊中的蔡琳儿，声音放缓，带着无比的认真与怀念，一步步向她走近：
“琳儿，是我，真的是我。你还记得吗？在戒律堂，你手持彻骨鞭，一鞭一鞭抽在我身上，助我修炼《古神诀》入门……”
“后来，你将我带上思过崖，助我刀风淬体……”
“在飞瀑堡外，我被上官鹏派人追杀，是你及时出现，救我于危难……”
他每说一句，便靠近一步。
蔡琳儿眼中的警惕与愤怒渐渐被震惊，迷茫与一丝难以置信的希冀所取代。
张予终于走到她面前，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他凝视着她的眼睛，声音低沉而温柔，说出最后，也是最私密的记忆：
“在演武场上，我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你不如嫁给我……”
“在圣墟东极宫，你中了龙族迷情之气，神智昏沉……是我们……彼此交付，私定终身……”
“别说了……！”
蔡琳儿猛地打断他，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瞬间决堤。
她仰望着这张既陌生又仿佛刻入灵魂的脸庞，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问道：
“你……你真的是张予？可你……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张予伸手，轻轻为她拭去脸上的泪珠，柔声道：
“天劫之下，我肉身几乎尽毁，神魂重创。”
“是老祖以离火涅盘大阵，引地火之力为我重塑肉身，方才捡回一命。”
“这容貌……便是涅盘之后的改变了。”
听到离火涅盘，重塑肉身，蔡琳儿彻底相信了。
积压了半年多的思念、担忧、绝望与此刻失而复得的巨大狂喜，如同火山般轰然爆发！
她再也抑制不住，猛地扑进张予怀中，双臂紧紧环住他的腰，将脸埋在他坚实的胸膛，放声痛哭起来：
“真的是你……真的是你！”
“我就知道……你不会那么容易死的！”
“你知道我这一年多是怎么过的吗？”
“我以为……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你不准再离开我！永远都不准！”
温香软玉在怀，听着怀中人儿泣不成声的倾诉，张予心中亦是百感交集，充满了怜惜与愧疚。
他紧紧回抱着她，轻抚着她的秀发，低声安慰：
“好了，好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别哭了，我的好琳儿。”
待到怀中人的哭声渐渐转为低泣，张予才犹豫着开口：
“琳儿，我……我很快要外出执行一项宗门任务，需要离开一段时间。”
蔡琳儿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急切问道：
“去哪里？要去多久？危不危险？”
张予摇了摇头，面露难色：
“是太上长老亲自交代的任务，具体内容……恕我不能透露。”
“但你放心，不会有事的。”
“宗门如今视我为瑰宝，怎会让我轻易涉险？”
“而且，我活着的事情必须保密，否则消息外泄，其他宗门定然不会放过我，此次外出，也是暂避风头。”
蔡琳儿虽万分不舍，但也知事关重大，更关系到他的安危。
她咬着唇，默默点了点头，将他又抱紧了几分，仿佛要将自己融入他的身体。
感受着怀中佳人滚烫的体温与毫不掩饰的依恋，张予心头一热。
那股因至阳圣体而愈发旺盛的阳气似乎也在蠢蠢欲动。
他低下头，在她耳边轻声呢喃，带着一丝沙哑与炽热：
“琳儿……我可想死你了……”
说罢，不待蔡琳儿回应，便一把将她横抱而起。
蔡琳儿惊呼一声，脸颊瞬间飞起红霞，象征性地挣扎了两下，便羞赧地将脸埋在他颈间，任由他抱着，大步走向殿后那间静室。
宫门缓缓闭合，将满室春光与离别前最后的温存，悄然掩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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