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蓝那间谢绝任何人进入、犹如金属墓穴的工坊内，光线昏暗，唯一的光源来自中央的全息投影。
斥候小队的侦查行动以全军覆没的惨烈结局告终。但在最后一刻，一枚构造简易的信号装置，还是成功传回了他们用生命换取的最后一段讯息，以及……这支箭的样本。
讯息内容简短而骇人：目标区域存在神级武器反应，当地部落的女巫拥有某种超自然的索敌能力。
此刻，工坊内的气氛冰冷得如同深空。那枚由斥候拼死带回的“神箭”箭头，正静静悬浮在分析仪的光束之中。幽蓝色的全息屏幕上，一幅复杂无比的原子结构图正缓缓浮现，每一个原子键的连接方式都被清晰地标注出来。
“标准的联邦反抗军制式纳米集群材料……”他看着屏幕上的数据，用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冷冷低语。
他伸出手，虚拟地触碰着那幅结构图，指尖划过一个个复杂的分子链。“自适应结构，能量传导率99.7%，在撞击瞬间会重组为最优的破甲形态……这是‘星尘’级的材料，是用来锻造曲率引擎核心部件的。”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病态的迷恋，随即又转为极度的轻蔑：“用如此珍贵的材料制作这种一次性的抛弃式武器，真是个铺张浪费的蠢货。他甚至没有激活它真正的属性，只是粗暴地利用了它的物理硬度。”
工坊的门被轻轻推开，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耶律红端着食物走了进来。她听到了外界那些愈演愈烈的、关于“山中神王和神女”的传闻，脸上写满了忧心忡忡。
“蓝，”她轻声开口，试图不打扰他的思考，“外面……外面都传疯了。他们说天狼部的那两个人，那个叫烬的男人，能凭空‘点石成金’，用眼睛看一眼就能造出坚不可摧的城墙。还说那个女人，叫月见的，是真正的月神后裔，她的声音能平息风雪，能让最狂躁的战马变得温顺。”
她深吸一口气，忧虑更甚：“现在连我父亲的卫队里都有人在私下讨论，说他们是这片山林的‘真神’，是不可战胜的。父亲的威望正在动摇。蓝，那些传言……他们真的会威胁到我父亲的统治吗？”她轻声问道，声音里充满了不确定。
蓝缓缓转身，看着她那张因担忧而苍白的脸庞，头一次露出一个极嘲讽的微笑，那笑容里满是居高临下的傲慢。
“神？”他对耶律红说，仿佛听见一个荒谬透顶的笑话。
“耶律红，你要记住，”他走到她面前，幽蓝的瞳孔中映出她的身影，“凡人所跪拜的‘神’，无一例外，只是掌握了更高维度知识的‘先行者’而已。当猴子第一次看到火，它也会认为纵火者是神。”
他指了指悬浮的箭头：“这个‘烬’，他说到底只是一个拥有了高级工具、但品味拙劣的工匠。一个工匠，只会模仿和复制他所见过的东西——比如弓箭，比如城墙。他根本不是什么神。”
蓝的语气中充满了不屑：“他现在，正用着本该铸造星际战舰的黄金与宝石，去搭建一个华丽而脆弱的‘摇篮’。他以为自己在创造一个王国，实际上，他只是在用最先进的材料，堆砌一个更舒服的原始洞穴。”
见到耶律红眼中更困惑的神情，蓝没有再多解释。他又想起斥候小队带回的另一条讯息上——“当地部落的女巫拥有某种超自然的索敌能力”。
他转身看向墙上那幅巨大的军事地图，目光精准地落在天狼部所在的山脉位置。
“那个工匠在搭建摇篮……”蓝低声自语，眼中是跨越了上万年时光的深邃与洞察，“……而一个真正伟大的生命，或者说，一项伟大的成果，正在那个摇篮里被小心翼翼地孕育着。”
他想起了斥候小队被锁定的过程。那不是雷达，不是热成像，而是一种既古老，也本质的“感知”。“技术（指烬）是冰冷的、可复制的。而‘天赋’（指月见）……尤其是这种级别的精神天赋，才是宇宙间真正的瑰宝。”
那个“工匠”烬，用他捡来的技术，建造了一座坚固的石城，将所有分散的部落人口聚集在一起。这在蓝看来，在军事上是愚蠢的，等同于将所有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但在生物学上……他无意中创造了一个完美的“培养皿”。
“他以为自己在守护部落，”蓝的嘴角勾起冰冷的笑意，“他不知道，他用他的‘神力’隔绝了外界的危险，同时，也把那个‘女巫’的精神力，从稀薄的荒野集中到了一个高密度的‘容器’中。他在‘喂养’她，用成千上万人的情绪在喂养她。”
“所以，我们要做的，不是立刻去摧毁它。”他挥手示意，一份预定的、基于“神箭”威胁评估而制定的高强度突袭计划，在屏幕上化为泡影。
“我们为什么要去打扰一个正在为我们培育稀世珍宝的工匠呢？”
他已经决定，将战略转向更为隐蔽的、长期的观察与渗透。
“耶律红，”他转向她，神情重新变得漠然，“通知你父亲，停止一切对天狼部的军事试探。从现在开始，天狼部是‘禁区’；任何人都不得骚扰。不仅如此，还要帮他们挡住其他部落的威胁。”
“什么？”耶律红难以置信，“我们还要保护他们？”
“我们是在保护那个‘容器’的稳定。”蓝更正说，“我们要保持足够的耐心去等待。等待那个果实自己成熟。等待那个‘女巫’的精神力成长到她的‘摇篮’再也无法承载的时刻……到那时，要么她就在庞大的情绪洪流中自我毁灭，要么……破茧成蝶，进化到我们都无法想象的层次。”
他顿了顿，补充道：“在那之前，我们需要一双眼睛。派人去，用商队、用流民，用一切可以伪装的身份渗透进去。我不需要他们战斗，我只需要他们带回关于那个‘女巫’的一切信息。记住，是那个‘女巫’，不是那个‘神王’。”
“当那个果实成熟时，”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渴望，“我们再去从容地采摘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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