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海坐在行军椅上,帐篷里只开了一盏昏暗的应急灯,光线将他脸上的疲惫和不耐烦刻画得一清二楚。
他看着地上涕泪横流的李杰,心里没有半点同情,只有被愚蠢挑战了底线的火气。
“霸凌?”王海的声音很冷,像帐篷外的海风,带着咸湿的嘲意,“李杰,你是不是忘了,我们这是24小时全网直播?你当几千万观众是瞎子,还是觉得你的粉丝能把黑的说成白的?”
他指了指帐篷外,“你私下找林宇想走后门,观众看见了。你偷懒耍滑,观众也看见了。你挑衅岛上的猪,被追得满山跑,观众更是笑得前仰后合。现在你跟我说,你被霸凌了?是你自己,把自己的脸扔在地上让所有人踩!”
李杰的哭声一滞,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羞耻感烧得他面皮发烫。
王海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里没有一丝温度,充满了资本的冷酷。
“合同你看过,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现在摆在你面前的就两条路。”
“第一,现在就滚,违约金按百倍赔偿。你的那点片酬,不够赔个零头。我保证,明天你的名字就会出现在所有平台的劣迹艺人名单里,永不录用。”
“第二,”他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恶魔的私语,“收起你那套自怨自艾的把戏,像个男人一样,用行动把丢掉的脸面给我一点点挣回来。观众不讨厌废物,他们只是恶心一个只会抱怨的废物。”
王海说完,不再看他,径直掀开帐篷帘子走了出去,只留下一句冷冰冰的话。
“给你十分钟考虑。十分钟后,你要是还没想好,我就当你选第一条了。”
帐篷里,死一般的寂静。
李杰瘫坐在地上,王海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淬了冰的锤子,狠狠地砸碎了他最后的自尊心。他想发火,想辩解,可脑海里回放的,却是直播间里那些铺天盖地的嘲讽弹幕,以及柳梦梦和江寒之间那种他无论如何也插不进去的和谐氛围。
他被孤立了。不是别人孤立他,是他自己,把自己逼到了这个绝境。
违约金是天文数字,他赔不起。离开,就等于彻底认输,从此在圈子里沦为笑柄。
十分钟,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当王海的助理探头进来时,李杰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脸上已经没了泪痕,只剩下一种破釜沉舟的麻木。
“我……我录。”
第二天一早,任务板前,气氛有些凝重。
今天的任务比昨天更加繁重,除了常规的采摘、捕鱼,还多出了几项又脏又累的活儿。
“清理德克斯特牛牛舍,工分80。”
“给小尾寒羊集体药浴,工分100。”
“修葺北岛竹林围栏,工分120。”
最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任务板的最底端,那一行字仿佛带着一股酸爽刺鼻的味道,穿透了屏幕。
“清理藏香猪猪圈,并为猪崽冲洗身体,工分200。”
200工分!这是目前为止,单人任务里工分最高的。但一想到那黑乎乎、黏糊糊、散发着混合型生化武器般气味的猪圈,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皱起了眉。
就在大家犹豫不决时,一个身影默默地走了过去,用一种近乎悲壮的姿态,撕下了那张任务条。
是李杰。
他面无表情,甚至没有看周围人一眼,拿着任务条转身就走向了工具房。那背影,萧瑟中透着一股“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决绝。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直播间的观众。
【我没看错吧?李杰接了猪圈的任务?】
【疯了吧!他不是有洁癖吗?昨天碰一下泥土都要叫半天。】
【这是……破罐子破摔了?还是想开了?】
柳梦梦看着李杰的背影,眼神复杂。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旁边的马丽丽轻轻拉了一下。
“让他去吧,”马丽丽低声说,“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是坎,也可能是路。”
后山的藏香猪养殖区。
李杰换上了最厚的防水工作服,戴上双层口罩和手套,手里拿着高压水枪,站在猪圈门口,做了半天心理建设,才视死如归地踏了进去。
“呕——”
尽管有心理准备,那股混合着氨气、发酵物和湿泥的浓烈味道还是瞬间冲垮了他的防线,让他扶着栏杆一阵干呕,眼泪都呛了出来。
猪圈里,十几头成年藏香猪正悠闲地躺在泥地里哼哼,看见他进来,只是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其中一头,正是昨天追着他满山跑的那只,它似乎认出了李杰,还冲他哼哧了两声,像是在打招呼。
李杰吓得一个激灵,手里的水枪差点掉在地上。
他定了定神,开始按照林振涛大叔教的方法,先用铲子将厚厚的淤泥和排泄物清理到角落,再用高压水枪冲洗地面。这是一个极其考验体力和忍耐力的活。水花和污泥四处飞溅,很快,他就从头到脚都裹上了一层深色的“保护膜”。
他咬着牙,一声不吭,只是机械地重复着手里的动作。汗水顺着额角流下,和脸上的泥点混在一起,痒得钻心,他也顾不上去擦。
直播间的弹幕,也从一开始的看热闹和嘲讽,慢慢发生了变化。
【虽然但是……他居然真的在干,我还以为他会做做样子就跑了。】
【这哥们儿是受啥刺激了?这反差也太大了。】
【看着他笨手笨脚的样子,又好笑又有点心酸是怎么回事?】
清理完大猪圈,还有更艰巨的任务——给猪崽洗澡。
一群巴掌大的小猪崽被赶到了一个专门的冲洗区,看见水就吓得满地乱窜。李杰不得不放下偶像包袱,在泥地里上演“小猪快跑”,逮住一只,用温水给它冲洗,再用毛巾擦干。
一只小猪崽特别调皮,在他怀里拼命挣扎,还用湿漉漉、带着泥点的小鼻子去拱他的脸。
李杰下意识地一躲,却没躲开,脸上瞬间多了一道黑色的“印记”。
他愣住了,看着怀里那双乌溜溜、清澈无辜的眼睛,那眼神里没有嘲讽,没有鄙夷,只有纯粹的好奇。心底某个坚硬的角落,似乎被这柔软的触感和纯净的目光,轻轻触动了一下。
他没有发火,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用手背抹了把脸,低声嘟囔了一句:“小东西,比我还脏。”然后继续给小家伙擦拭身体。
这一幕,被镜头清晰地捕捉了下来。
【啊啊啊!我居然觉得这个画面有点萌!铁汉柔情(猪圈版)!】
【李杰,加油啊!虽然你之前很讨厌,但你现在努力的样子,我敬你是条汉子!】
【黑转路了,至少他没有放弃。】
【杰哥挺住!干完这票,你就是猪圈里最靓的仔!】
网上的风向,悄然逆转。
与此同时,岛上的其他人也在为工分而奋斗。
秦峰和马丽丽接了修葺围栏的任务,两人一个打桩,一个捆扎,配合默契,虽然汗流浃背,但看着一段段被修复的围栏,脸上满是成就感。
海湾边,柳梦梦再次发挥了她的“资源整合”能力。
她用两个关于影帝秦峰早年拍戏的趣闻,从苏哲那里换来了半桶刚敲下来的海蛎子。然后,她又发现江寒在敲海蛎子时,总是习惯性地避开自己那只受过伤的手,导致效率下降。
她跑到林边,采了一大把车前草,用干净的石头仔细捣碎,然后捏着那团绿色的药泥,心跳加速地走到江寒身边。
“手伸出来。”她鼓足勇气,用一种自己听起来都有点发虚的命令语气说道。
江寒敲击的动作一顿,转过头,口罩上方那双深邃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她。他没有说话,却默默地伸出了那只布满划痕的手。
柳梦梦小心翼翼地将冰凉的草药泥敷在他手背最深的伤口上。他的皮肤很烫,带着薄茧,触感粗糙却莫名让人心安。她又找来干净的布条,红着脸,笨拙地给他包扎,最后还打了个歪歪扭扭的蝴蝶结。
“我帮你包扎,你……你分我一成的工分。”她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蚋,但语气却很坚定。
江寒看着手上那个奇特的蝴蝶结,沉默了片刻。他能感觉到,草药的清凉正在缓解伤口的灼痛,而那布条上,似乎还带着女孩指尖的温度。他轻轻地,“嗯”了一声。
夕阳西下,当所有人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营地结算时,李杰最后一个回来。
他浑身都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脸上、头发上全是泥点,整个人像是刚从泥潭里捞出来一样。
但他手里,紧紧攥着那张结算后盖了红章的任务单。
楚意涵看着他,又看了看任务单上那个鲜红的“200”,脸上露出了难得的、一丝赞许的微笑。
“辛苦了。”
李杰没说话,只是拿着任务单,走到食物兑换处,用他有生以来赚得最辛苦的200工分,兑换了一份热气腾腾的红烧肉,一份清炒时蔬,还有一大碗冒着尖的白米饭。
他端着餐盘,走到一个无人的角落,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那红烧肉被炖得软糯香甜,肥肉部分入口即化,瘦肉吸饱了浓郁的酱汁,咸中带甜,每一口都是极致的享受。他从未觉得,一份简单的红烧肉能好吃到这种地步,仿佛能将一整天的疲惫和屈辱都融化在着浓郁的肉香里。
吃着吃着,他的眼眶红了。一滴滚烫的泪,砸进了米饭里,无声无息。
那是他上岛以来,吃得最香的一顿饭,也是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活得像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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