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田镇异闻
入夏的甘田镇总被黏腻的水汽裹着，镇口的老槐树下，最近总蹲着个穿蓝布衫的姑娘，眼睛直勾勾盯着来往的孩童，嘴角挂着诡异的笑。有人说她是外乡来的疯婆子，也有人说，夜里见过她钻进镇西头的乱葬岗，怀里抱着个布偶，布偶的眼睛是用黑纽扣缝的，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毛小方带着小海、达初和阿秀往镇里走时，正撞见那姑娘伸手去拽个穿红肚兜的小童。小童的娘尖叫着把孩子抱开，姑娘却不急不恼，只是咧开嘴笑，露出两排尖尖的牙：“我的宝宝丢了，借你的孩子抱抱嘛……”
“师父，她身上有尸气。”阿秀攥紧了手里的铜钱剑——那是毛小方用雷罡留下的玄铁边角料给她打的，剑身缠着七根红线，专克阴邪。她的阴阳眼是随雷罡的血脉觉醒的，虽不及毛小方通透，却能一眼辨出邪祟，“布偶里裹着东西，像是……孩童的指骨。”
毛小方的阴阳眼早已看穿：姑娘的脖颈处有圈深紫色的勒痕，魂魄与肉身若即若离，显然是被人害死的枉死鬼，而那布偶里的指骨上，缠着三道黑气，是人为下的锁魂咒。“她不是要害孩子，是被人操控了。”他往乱葬岗的方向瞥了眼，那里的黑气浓得像化不开的墨，“走，去乱葬岗看看。”
乱葬岗的坟头都被踩平了，中央竖着个新堆的土包，上面插着块木板，写着“小宝之墓”。阿秀的铜钱剑突然震颤起来，剑尖直指土包下——那里埋着的不是尸身，是个被钉满了银针的稻草人，稻草人的肚子里，塞着撮孩童的头发。
“是养小鬼的邪术。”达初掏出桃木剑，剑身上的镇煞鼎虚影微微发亮，“有人杀了孩子，用他的魂魄炼小鬼，再操控这疯女人的鬼魂去拐带孩童，给小鬼找‘替身’。”
话音刚落，土包突然炸开，个浑身焦黑的小童从土里爬出来，眼睛是两个黑洞，张开嘴就往阿秀身上扑。阿秀虽有血脉传承，实战经验却少，吓得往后一躲，小海已举着斧头劈过来，斧刃带起的阳气撞得小童虚影晃了晃，却没伤到分毫。
“这小鬼被喂了生人血，已成凶煞！”毛小方甩出两张黄符，符纸在空中化作金网，将小童罩在里面。小童在网里尖啸，声音像指甲刮玻璃，金网竟被震得嗡嗡作响。
阿秀突然想起毛小方教的“渡魂咒”，急忙捏着剑诀念起来。铜钱剑上的红线突然飞起，缠在小童的虚影上，红线接触到黑气，竟冒出白烟。小童的尖叫渐渐变成哭喊，黑洞似的眼睛里滚出两滴血泪——那是他生前的模样，不过四五岁，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虎头鞋。
“他娘是被人逼死的。”阿秀的阴阳眼看到了幻象：个穿绸缎的男人踢翻了疯女人的菜摊，抢走了小童，疯女人追着轿子哭喊，最后被家丁活活勒死在槐树下，“是镇东头的张老爷！他前年生了个儿子，却总闹病，请了个邪道说要找个‘替身’，就害死了这对母子……”
张老爷的深宅大院里，果然藏着个穿黑袍的道士。他正在正厅设坛，坛上摆着个青铜盆，盆里泡着个眼珠，正是小童的左眼，旁边还放着把沾血的匕首，显然是准备用拐来的孩童完成最后的“替身”仪式。
“毛道长倒是消息灵通。”黑袍道士转过身，脸上戴着张青铜面具，面具上刻着扭曲的符咒，“可惜晚了，再过一个时辰，张少爷就能借这小鬼的命续寿，而我，也能得半副童男骨，炼成‘白骨幡’。”
他拍了拍手，两侧的厢房里冲出八个纸人，纸人身上贴着黄符，手里拿着刀枪，眼睛是用朱砂点的，在烛火下泛着红光——是用枉死之人的皮纸糊的，被符咒催活，刀枪不入。
“小海守东，用炼体诀挡纸人；达初守西，以镇煞鼎困邪祟；阿秀随我居中，破他的法坛！”毛小方话音未落，已捏着斩妖剑冲了过去。黑袍道士甩出张黑符，符纸落地化作条毒蛇，被斩妖剑的剑气劈成两段，却在地上化作两滩黑油，迅速漫延开来。
小海在东侧院被纸人围了个圈，斧头劈在纸人身上，竟被符纸弹开。他想起毛小方教的“引阳诀”，猛地深吸一口气，将丹田真气聚在双拳，拳风带起的阳气点燃了纸人身上的符纸，纸人瞬间化作火球，发出凄厉的惨叫。
达初在西侧院正与黑袍道士的两个徒弟缠斗，对方用的是邪派的“五毒掌”，掌风里带着股腥气，沾到皮肤上就起水泡。他将桃木剑插入地面，引动镇煞鼎虚影，鼎身旋转起来，将毒掌的黑气全吸了进去，反手一剑刺穿了其中一个徒弟的肩头，疼得对方嗷嗷直叫。
阿秀跟着毛小方冲到正厅，见青铜盆里的眼珠正盯着她，突然想起自己的爹。雷罡当年也练过养小鬼的邪术，她小时候总看见爹对着个黑坛子说话，坛子里的哭声让她夜夜做噩梦。“你和我爹一样，都被心魔迷了眼！”她举起铜钱剑，红线缠向青铜盆，“但我师父说，邪术终会反噬自身！”
红线刚碰到青铜盆，盆里突然冒出个巨大的鬼头，张开嘴就咬阿秀。毛小方挥剑斩去，鬼头被劈成两半，却从碎片里飞出无数细小的鬼影，都是被黑袍道士害死的孩童。“你们的仇，今日了结！”毛小方引动斩妖剑的灵气，剑身上的蓝光扫过鬼影，鬼影瞬间凝聚成把光剑，直刺黑袍道士的面具。
面具裂开的瞬间，露出张布满肉瘤的脸——竟是当年黑风岭养尸蛊的老道，他没死透，被张老爷救了回来，继续修炼邪术。“我不甘心！”老道抓起匕首刺向青铜盆，想同归于尽，阿秀却抢先一步，将铜钱剑掷了过去，剑尖刺穿了匕首，也刺穿了老道的心口。
老道在蓝光里化作飞灰，青铜盆里的眼珠突然流下血泪，随后渐渐消散。张老爷瘫在地上，看着坛上的布置，突然抱着头大哭：“我只是想让儿子活下去……我没想害这么多人……”
疯女人的鬼魂在槐树下徘徊，看着小童的魂魄被毛小方用渡魂符送走，突然对着阿秀拜了拜，身影渐渐淡去。阿秀摸了摸铜钱剑上的红线，红线沾着点白雾，是鬼魂最后的谢意。
“刚才怕吗？”毛小方走过来，递给她块桂花糕——是念玫特意给她做的，知道她总念着义庄的味道。阿秀摇摇头，又点点头：“看到那小鬼的眼睛，就想起爹坛子里的哭声……但师父说，只要心存善念，血脉里的邪性是能压住的。”
小海扛着斧头从镇西头回来，手里提着串铜钱，是张老爷赔给那些被惊扰的百姓的。“张老爷被知府大人带走了，家产都充了公，用来修镇上的义仓。”他挠挠头，咧嘴笑，“那些纸人烧的时候，我好像听见有哭声，是被糊在里面的魂魄在道谢呢。”
达初正蹲在乱葬岗给小宝的坟头插香，见毛小方过来，递上块从邪道身上搜出的木牌，上面刻着“万魂教”三个字。“这老道是万魂教的人，看来甘田镇附近不止他一个邪祟。”他的镇煞鼎虚影在掌心转了圈，“不过有我们四个在，来一个灭一个，来一对灭一双！”
阿秀突然指着镇口的老槐树，树干上不知何时多了个鸟窝，两只斑鸠正衔着树枝筑巢。“师父你看，邪祟散了，鸟儿也回来了。”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藏着星星，“就像我，以前总觉得自己是坏人的女儿，不配做天道派的弟子，现在才明白，路是自己选的，不是爹给的。”
毛小方望着甘田镇的炊烟，家家户户的烟囱里冒出的白烟在夕阳里连成一片，像条温柔的带子。他想起雷罡，或许这位师兄当年若能遇到些温暖，也不会堕入魔道。阿秀的存在，像是天道给雷罡的一次救赎，也给了天道派一次机会——证明真正的道，从不是非此即彼的割裂，是哪怕身处黑暗，也能朝着光走。
小海在前面喊着去买糖葫芦，达初追上去抢他手里的钱袋，阿秀笑着跟在后面，铜钱剑上的红线在风里飘着，像系着串小小的希望。毛小方慢悠悠地跟着，手里的朱砂袋温温的，斩妖剑在剑冢里发出轻微的嗡鸣，像是在应和远处的海浪声。
甘田镇的夜来得慢，桂花香从义庄飘过来，混着镇上的饭菜香，像首踏实的歌谣。毛小方知道，只要他们四个还在，这歌谣就会一直唱下去，唱给每一个被邪祟惊扰的夜晚，唱给每一个需要守护的黎明，唱给这人间烟火里，生生不息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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