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记得自己是谁,记得补天计划,记得化神修为和世界之心,记得林静、赵铁峰、周教授、王部长,记得要对抗圣杯和寻找第四圣物,记得青禹洞天和孙土行……
但是……
高中?那是什么?
教室的黑板?同桌的脸?做不完的习题册?高考的考场?那些曾经一起哭过笑过的名字和面孔?那些藏在心底的、属于少年时代的秘密与梦想?
没了。
一片空白。不是模糊,是彻彻底底的、被精准切割掉的虚无。就像一本厚重的书,中间最重要的章节被人用最锋利的刀整整齐齐地挖走了,只留下触目惊心的缺口和前后无法衔接的断层。
一股强烈的、令人作呕的眩晕感和虚无感袭来。陈远身体晃了晃,单手撑地,才没有倒下。他用力呼吸,却感觉吸入的空气都无法填满胸腔那突然出现的空洞。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手。这双手,曾经在高中课堂上传过纸条吗?曾经为篮球赛胜利欢呼击掌吗?曾经笨拙地写下过给谁的信吗?
不知道。全不知道了。
道石依旧沉默地悬浮在识海,世界之心缓缓旋转,释放着温润的力量修复着元神的震荡与损伤,但对那已然消失的记忆,它们无能为力。
牺牲,从来不是虚言。
陈远缓缓抬起头,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去了,只剩下岩石般的苍白与冰冷。那茫然的深处,逐渐被一种更加绝对的、剥离了多余情感的理智与空洞所取代。
他失去了又一大块“过去”,失去了构成“陈远”这个人的重要基石之一。
代价已付,收获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刻,会显现其价值。
他挣扎着站起身,脚步虚浮,走向静修室的门口。门外,还有等待答案的同伴。而门内的他,生命中的又一段重要时光,已化为飞灰,成为了永远无法追回的代价。
静室门开启的微弱气流声,此刻听来,竟有些刺耳。
门外的走廊灯火通明,却照不进陈远眼底那片新生的空洞。
林静一直守在最近的监控室外,心神不宁。当看到陈远身影出现的那一瞬,她立刻冲了上去。眼前的陈远,脸色苍白如纸,气息虚浮不稳,嘴角还残留着一丝未擦净的金色血痕,更重要的是,他的眼神是一种林静从未见过的、混合着极致疲惫与某种茫然疏离的眼神,仿佛刚刚从一场剥夺了某种重要之物的噩梦中惊醒,还未完全找回自我。
“陈远!”林静扶住他的手臂,触手一片冰凉,让她心头剧震,“你怎么样?伤到哪里了?”
几乎是同时,赵铁峰和周觉明也从旁边的控制室大步走出,脸上写满了担忧与急切。远程连线也早已接通,王部长沉默而凝重的面容出现在侧面的通讯光幕上。
“快,先坐下!”赵铁峰声音沉稳,但眼中焦灼难掩。他看得出,陈远此刻的状态,比上次记忆受损后要糟糕得多。
陈远轻轻摆了摆手,拒绝了搀扶,自己稳住了身形。他靠在走廊冰冷的合金墙壁上,闭目深吸了几口气,世界之心的温润力量在体内流转,快速平复着肉身的虚弱感,但灵魂层面的空洞与不适,依旧清晰。
“我没事。”他开口,声音带着明显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滞涩,“消耗很大,元神震荡,需要时间调息。”
周觉明几乎要贴上来,眼镜后的眼睛闪着既兴奋又担忧的光:“看到了吗?‘窥天’成功了吗?你看到了什么?”
陈远睁开眼,目光缓缓扫过众人。
“看到了一些碎片。”陈远没有隐瞒,将那几个强行留下的抽象“标签”复述出来:“‘灰寂之海,万物归终。’可能是量劫的本相或终极形态。‘四石锚点,沉浮对抗。’四奇石在劫中似乎扮演着类似‘稳定锚’或‘抵抗节点’的角色,且彼此关联。‘因果细线,命悬一线。’地球,或许包括我们,与这场大劫的牵连极其微弱而危险。‘冰冷核心,非人机制。’劫的背后,可能是一个无情感、无意识、纯粹规则化的运转核心。”
每一个词都沉重如山,压得众人呼吸一滞。尽管模糊,但其中蕴含的绝望与宏大,远超他们之前的任何想象。量劫并非简单的灾难,更像是一场规则层面的“格式化”?四奇石是关键,但地球的希望细若游丝?而他们面对的,可能是一个没有谈判余地、没有情感弱点的“规则机器”?
会议室陷入了短暂的死寂,只有仪器运转的微弱嗡鸣。
王部长低沉的声音率先打破沉默:“信息虽然抽象,但价值巨大。它为我们描绘了一个更接近本质的恐怖轮廓。陈远同志,辛苦了。”
赵铁峰眉头紧锁,消化着这些信息,同时更关切地看向陈远:“这些信息代价是什么?”他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也是林静一直想问却不敢贸然开口的。
陈远沉默了片刻。“代价是记忆。高中三年,全部。”
“什么?高中三年?全部?!”周觉明失声惊呼,手中的电子板差点滑落。他立刻调出陈远的心理与记忆评估模型,“这是人格塑造和早期认知形成的关键时期!逻辑思维能力、部分社会行为模式、情感反应的重要基础……甚至可能影响你对自身早期异常潜质的认知连贯性!”
赵铁峰一拳狠狠砸在旁边的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脸色铁青,牙关紧咬。他早料到代价惨重,但亲耳听到陈远如此平静地说出“全部”两个字,还是感到一股热血直冲头顶,混合着无力与愤怒。
林静则感觉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痛几乎让她窒息。高中……那是怎样一段鲜活、饱满、充满无限可能与微妙情感的岁月啊!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没了”?她看着陈远那双深不见底、却似乎又空了一层的眼眸,想象着那里曾经可能蕴藏的、属于少年陈远的星光、悸动、烦恼与梦想,如今都已化为乌有,只剩下执行任务的“工具”理性。一种巨大的悲伤和怜惜淹没了她。
通讯光幕上,王部长久久无言,最终化为一声沉重到极致的叹息:“陈远同志……你……”
“这是必要代价。”陈远打断了王部长的话,他的声音恢复了平稳,甚至带着一种令人心寒的冷静。
他已经在用失去记忆换来的信息,规划下一步行动了。理智,高效,剔除了无谓的情绪。
但这份理智,落在其他人眼中,却显得格外刺眼与悲凉。他越是这样平静,越说明失去的那部分“人性”与“过往”,对他影响之深。
林静强忍着鼻尖的酸涩,上前一步,声音有些发颤,但努力保持着清晰:“陈远,你需要休息,需要巩固境界。记忆的事,我们慢慢来,灵犀片的‘读取’技术,周教授他们一直在攻关……”
陈远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似乎温和了极其细微的一瞬,但更多的是审视与评估。“嗯,我知道。灵犀技术是重要后备方案。”他顿了顿,“我失去的,只是‘个人历史数据’,不影响当前任务执行与逻辑判断能力。当务之急,是消化这些信息,调整策略。”
他看向赵铁峰和王部长:“我建议,即刻召开战略分析会,重新研判局势。众神联邦的活动,可能比我们想象的更贴近‘劫’的某些特征。圣杯的‘绝对秩序’,与‘冰冷核心’或有相似之处,需警惕其更深层目的。我们的时间,可能更紧了。”
赵铁峰重重吐出一口浊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恢复了军人的刚毅:“好!我立刻安排。陈远,你先去医疗中心做全面检查,尤其是元神扫描。会议两小时后开始。”
王部长也沉声道:“批准。陈远同志,保重身体是第一位的。会议可以等你状态稍好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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