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再次刺破黑竹海的浓雾,却带不来多少暖意,只在凝结的露珠上折射出冷冽的微光。悬壶灶中的虚无之火经过一夜的燃烧,依旧稳定,只是灶膛内那些作为薪柴的黑竹,已消耗近半。
玉笋将最后一根韧如牛筋的黑色藤蔓紧紧缚在刚刚完工的背架上,用力拉了拉,确认其牢固程度。背架完全由那些被她以“冰火劈柴指”的掌控力精心处理过的黑竹构成,结构巧妙,承重均匀,边缘被打磨得光滑,不会硌伤背负之人。她甚至细心地用削薄的竹片在内侧编织了一层垫衬,聊胜于无。
她走到竹棚边,俯身,动作轻柔却不容置疑地将玄真子扶起。他比看上去要沉,一身道骨血肉蕴含着未曾散去的磅礴力量,此刻却只能无力地倚靠着她。玉笋调整了一下呼吸,小心翼翼地将他的双臂搭过自己肩头,然后转身,微蹲,将他稳稳地背了起来。
重量瞬间压在她的脊梁上,沉甸甸的,不仅是玄真子的体重,更是他的性命,以及前路未卜的艰险。她站直身体,微微调整了一下背带的松紧,让重量更均匀地分布。玄真子的头无力地垂在她颈侧,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廓,带着一丝安魂粥残留的淡淡药香,以及他本身清冽的气息。
同息周天因为这紧密的接触而变得更加清晰、活跃。她能感觉到他体内那簇微弱的心火仍在倔强燃烧,缓慢煅烧着糖霜,也能感觉到冰火源种在那心火影响下的微妙平衡。这种感知,让她心中的孤寂与沉重感,奇异地被冲淡了些许。他们依旧同行,即便一人沉睡。
“走了。”她侧过头,对着肩上那颗沉甸甸的脑袋,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寻常知会,“你若醒了,记得你欠我一份脚力钱。”
没有回应,只有均匀的呼吸声。
她最后看了一眼那口依旧在静静燃烧的悬壶灶,以及旁边所剩无几的黑竹柴薪。老樵夫不知所踪,此地已无可留恋。前路,在怀中那张兽皮地图之上,在危机四伏的“流沙河”与“焚天谷”。
她辨认了一下方向,背着玄真子,迈开了离开黑竹海的第一步。
脚步踏在积满落叶的松软土地上,发出沙沙的轻响。背负一人,对她如今的体魄与修为而言,算不得太大的负担,但长途跋涉,考验的更是耐力与心志。她走得不快,力求平稳,避免颠簸影响到背上的玄真子。
竹林幽深,光线晦暗。玉笋的精神高度集中,神识如同无形的蛛网,向着四周蔓延开去,警惕着可能出现的任何危险——无论是来自“影”组织的追杀,还是这片诡异竹林本身的未知威胁。她的一只手始终虚按在背架旁,指尖有微不可查的冰焰灵光流转,随时可以发出雷霆一击。
时间在寂静的跋涉中流逝。林间的景色似乎永远一成不变,黝黑的竹子,潮湿的泥土,弥漫不散的薄雾。孤独感如同附骨之疽,悄然侵蚀。但每当这种感觉升起,颈侧那温热的呼吸,同息周天传来的那份微弱却顽强的生机,都会像定海神针般,将她的心神重新稳住。
她想起了佛道隔墙初遇时的剑拔弩张,想起了被迫同息共生时的无奈与戒备,想起了地脉之中他舍身引走业火的决绝,想起了碧波潭底并肩作战的默契,也想起了他昏迷前,看向她的最后一个眼神……过往种种,如同走马灯般在脑海中闪过,最终都沉淀为此刻背上这份沉甸甸的重量。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的光线逐渐变得明亮起来,竹子的密度也开始稀疏。隐隐约约,有不同于风吹竹叶的、沉闷而持续的轰鸣声传来。
要走出黑竹海了。
玉笋停下脚步,微微喘息,额角再次见汗。她将玄真子往上托了托,让他的重量更舒适地落在背上。然后,她毫不犹豫地,再次迈步,向着林外那片更广阔、也更未知的天地走去。
步伐稳定,脊梁挺直。
一步,一步。
当她终于踏出黑竹海边缘那最后一丛茂密的黑竹时,强烈的天光让她下意识地眯了眯眼。待视野适应,眼前的景象让她呼吸微微一滞。
身后,是墨绿近黑、寂静无声的竹海,如同蛰伏的巨兽。
身前,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昏黄色的广阔天地。大地干裂,植被稀疏,一股带着沙土气息的热风扑面而来。而最引人注目的,是横亘在这片昏黄大地之前,一条宽阔得几乎看不到对岸的浑浊河流。
河水并非清澈,而是如同搅浑的泥浆,泛着土黄色的泡沫,缓缓流淌。看似平静,但那低沉的、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轰鸣声,正是源自这条河流。河面上不见任何船只,也看不到飞鸟,只有无尽的浊流,带着一种吞噬一切的沉重感。
流沙河。
地图上标注的名字,名副其实。
玉笋站在黑竹海与昏黄大地的交界处,前方是绝地,身后是短暂的庇护所。她背着玄真子,如同背负着整个世界的重量,站立在这分界线上,僧袍在热风中猎猎作响。
目光,投向那浊浪翻滚的河面,寻找着地图上提示的,那个可能存在的渡口,以及那个“欠了一壶酒”的撑船驼子。
前路,已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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