匿名信送到行会的第三天，人就上门了。
来的不是熟脸王巡查，是个生面孔。看着年纪不大，板着一张脸，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袍子连个褶子都难找，胸口别着行会徽章，眼神跟尺子似的，看什么都像在衡量尺寸。
他身后还跟着俩随从，面无表情，站得笔直。
凌曜一看这架势，心里就有数了。行会这是动真格的了，而且派来的估计是个较真儿的。
“凌曜？”年轻调查员开口，声音也跟他的人一样，平直，没什么起伏。
“是我是我，长官您怎么称呼？”凌曜脸上堆起恰到好处的、带着点小人物见到大人物时该有的紧张和恭敬。
“我姓严。”严调查员没多余废话，目光扫过凌曜这间依旧显得有些破败，但明显整洁了不少的工坊，“接到举报，需要对你这里进行例行检查。另外，关于你被举报使用‘禁忌制卡术’一事，也需要核实。”
“配合！绝对配合！”凌曜点头哈腰，侧身让开，“严长官您随便看，随便查！我这儿干净得很，就是些小玩意儿，上不得台面。”
严调查员没理会他的自谦，带着人走了进去。他检查得很仔细，材料架、工作台、甚至角落里的废料堆都没放过。目光锐利，时不时拿起一样材料看看，又或者盯着某张废弃的卡牌草图琢磨。
凌曜心里稳得很。秽血石和那破皮纸早就被他处理掉了，工坊里除了材料就是些半成品卡牌，最大的秘密在他脑子里，随便查！
严调查员转了一圈，没发现什么明显违禁品，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他停在凌曜那张略显杂乱的工作台前，上面还散落着几张刚完成不久的卡牌。
他随手拿起一张，是张良品下阶的【微光照明卡】。卡面纹路算不上精美，甚至有点粗糙，但能量流动异常稳定、顺畅。
“这卡，你做的？”严调查员问，语气听不出喜怒。
“是是是，瞎琢磨的，瞎琢磨的。”凌曜搓着手，“用的都是最普通的材料，就是……就是在能量节点上稍微调整了一下，运气好，成了。”他故意说得含糊，把功劳推给“运气”和“调整”。
严调查员没说话，又拿起另外几张。有【加速卡】，有【清洁卡】，清一色良品下阶，能量稳定得不像话，完全不像一个野路子制卡师能做出来的东西。而且，他能感觉到，这些卡牌的能量回路，似乎和标准版本有些微不同，更加……简洁？高效？
“你的制卡手法，跟谁学的？”严调查员抬起头，目光如炬，盯着凌曜。
来了！凌曜心里门儿清，这才是重点。
“没人教，都是自己瞎折腾，看别人怎么画，自己就跟着比划。”凌曜继续装傻充愣，表情那叫一个真诚，“可能是我这人比较笨，只会用笨办法，把能量回路尽量捋顺点，别堵着就行。效果嘛，马马虎虎，能亮，能跑，能干净就行。”
他绝口不提卡芯，不提优化公式，就把自己塑造成一个运气好、肯下笨功夫的野路子。
严调查员盯着他看了好几秒，似乎在判断他话里的真假。凌曜一脸坦然，眼神清澈（他自认为的）。
最终，严调查员移开了目光，淡淡地说：“能量回路确实……别具一格。稳定性尚可，但创新不足，过于注重基础效能，缺乏更高层次的拓展性。”
凌曜心里撇嘴：“废话！小爷我保命都来不及，还拓展性？能稳定就不错了！” 面上却连连点头：“长官说的是！我这就这点水平，能把基础卡做明白就烧高香了！”
严调查员没再说什么，又简单问了几个关于材料来源、客户群体的问题，凌曜都一一作答，态度好得不得了。
检查完毕，严调查员带着人准备离开。临走前，他回头看了凌曜一眼，语气依旧平淡：“制卡一道，根基为重，奇巧淫技，终非正途。你好自为之。”
凌曜躬身送他出门：“谢谢长官指点！我一定牢记！”
送走这位严长官，凌曜关上门，长长舒了口气。“搞定！看样子是糊弄过去了。” 他感觉这位严调查员，虽然严肃刻板，但似乎不像是个会故意找茬的。而且听他最后那话，像是行会里那种比较保守、看重基础、不喜欢花里胡哨的派系。
“保守派？也好，至少按规矩办事。” 凌曜琢磨着。比起那些可能因为他的“怪卡”就喊打喊杀的激进派，保守派反而安全点。
他这边算是暂时过关了。可对面疾风卡铺，就没这么轻松了。
严调查员从凌曜这儿出来，转身就进了赵奎的店。
赵奎早就得到消息，等在店里，胖脸上堆满了笑，可那笑容怎么看都有点僵硬。
“严长官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啊！”赵奎赶紧迎上去。
严调查员依旧是那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赵老板，接到举报，称你与城外‘灰鼠佣兵团’有所勾结，特来核实。”
赵奎心里咯噔一下，脸上肥肉抖了抖，强笑道：“这……这纯属污蔑！绝对是污蔑！我赵奎做生意向来本分，怎么可能跟那些匪类有牵扯！”
“哦？”严调查员目光扫过店铺，“那为何举报信中，附有‘灰鼠’佣兵团的信物？”他说着，拿出了那枚老鼠尾巴铁片。
赵奎脸色瞬间白了三分，冷汗差点下来。他千算万算，没算到瘦猴那两个蠢货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落下，还被对方拿到了！
“这……这我哪知道啊！”赵奎声音有点发尖，“肯定是有人陷害我！对！陷害！说不定就是那凌曜小子搞的鬼！他恨我抢他生意！”
“凌曜那边，我们已经检查过了，并未发现与灰鼠佣兵团有关的证据。”严调查员语气平淡，却像一记重锤砸在赵奎心上。
“他……他肯定是藏起来了！”赵奎有点语无伦次。
严调查员没再追问，只是开始在店里看似随意地走动、查看。赵奎跟在他屁股后面，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尤其是当严调查员的目光扫过柜台后面某个上了锁的抽屉时，赵奎的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那抽屉里，可不止是账本那么简单……
严调查员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紧张，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却没当场发作。
“赵老板，”检查完毕，严调查员站在门口，语气依旧没什么变化，“行会规矩，你应该清楚。与匪类勾结，诬陷同行，都是重罪。你好自为之。”
说完，带着人转身离开。
赵奎僵在原地，胖脸上的汗珠子吧嗒吧嗒往下掉。严调查员最后那眼神，让他感觉像是被毒蛇盯上了。
“完了……这下完了……” 他瘫坐在椅子上，感觉浑身发软。
凌曜站在自家工坊门口，远远看着严调查员从赵奎店里出来，又看着赵奎那副失魂落魄的怂样，心里那叫一个痛快。
“老小子，知道怕了吧？” 他哼了一声，转身回屋。
这一局，他算是小胜一场。但凌曜清楚，这事儿没完。赵奎吃了这么大亏，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而行会那边，虽然暂时过关，但显然已经对他这个“野路子”起了疑心，以后得更小心才行。
风雨，还没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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