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桂芬是在一种陌生的温暖与禁锢感中醒来的。
意识尚未完全回笼，首先感受到的是腰间沉甸甸的重量，以及背后紧贴着的、温热坚实的胸膛。均匀的呼吸声轻轻拂过她的后颈，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温度。
她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大红色的帐幔顶，以及透过缝隙洒入的、微熹的晨光。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喧闹的婚礼，红烛，合卺酒，他低沉的呼唤，以及那些令人面红耳赤的缠绵。
她竟然……在一个男子的怀抱中睡了一夜。而这个男子，是她的夫君，沈玦。
身体有些许陌生的酸软，但并无不适。她小心翼翼地动了动，试图从他怀中脱离些许，那横亘在她腰间的手臂却下意识地收拢，将她更紧地圈回怀里，头顶传来他带着浓重睡意的、沙哑的声音：“……再睡会儿。”
那声音不同于平日的清润，带着刚醒来时的慵懒和一丝不容置疑的占有欲，敲打在张桂芬的心尖上。她身体微微一僵，竟真的不敢再动。
室内一片静谧，只有彼此交织的呼吸声。她能清晰地听到他平稳的心跳，透过薄薄的寝衣传来，一声声，沉稳有力。这种前所未有的亲密，让她心头泛起一种奇异的感觉，不是厌恶，不是抗拒，而是一种……陌生的安心与归属感。
不知过了多久，感觉到身后的人呼吸变得均匀绵长，似是又睡了过去，张桂芬才再次尝试，极轻地挪开他的手臂。这次，他没有再阻拦。
她悄无声息地坐起身，拢了拢微散的寝衣，回头看向身侧的男子。晨光中，他沉睡的侧颜少了几分清醒时的深沉与算计，显得格外安宁柔和，长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薄唇微微抿着。
抛开那些心机与谋划，他实在生得极好。
正当她看得出神，那双闭着的眼眸却倏然睁开，墨玉般的瞳仁里没有半分刚醒的迷茫，清明得仿佛早已醒来多时。
“看什么？”他唇角微扬，带着一丝戏谑。
张桂芬脸颊一热，有种做坏事被当场抓包的窘迫，忙移开视线，强自镇定道：“该起身了，还要去给父亲母亲敬茶。”
沈玦低低笑了一声，也不再逗她，跟着坐起身。他寝衣的带子有些松散，露出线条分明的锁骨和小片结实的胸膛。张桂芬眼角余光瞥见，耳根更热，连忙下床，唤了守在外间的丫鬟进来伺候。
洗漱，更衣。两人各自进行，偶尔透过巨大的铜镜对视一眼，空气中流淌着一种微妙而亲昵的氛围。
当张桂芬坐在妆台前，由采薇为她梳头时，沈玦挥退了正要为他束发的长安，缓步走到她身后，自镜中看着她。
“今日梳个简单些的发髻便可。”他开口道，目光落在妆台上那些华丽的首饰上，最终却伸手，拿起了那支他纳征时送来的、十二花神主题的羊脂玉簪中的一支梅花簪。
“用这个吧。”他将玉簪递给采薇。
采薇一愣，下意识地看向张桂芬。张桂芬也从镜中看着他，他眼神温和，带着询问。她心中微动，轻轻点了点头。
他是在用这种方式，无声地宣告他对她的在意与主权，亦是一种细致的体贴——那些沉重的头面，确实不适合新妇晨起敬茶。
当他亲手为她将那支清雅的梅花簪插入发髻时，冰凉的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耳廓，张桂芬的脸颊红了起来。
早膳设在外间的小厅。菜品精致，多是清淡口味，却有几样明显是照着她的喜好添的，譬如那碟水晶虾饺和桂花糖藕。
“尝尝这个，”沈玦十分自然地用公筷夹了一个虾饺放入她面前的碟中，“侯府厨子做的，味道尚可。”语气寻常得如同多年的习惯。
张桂芬低头尝了，虾肉鲜甜，口感弹牙，确实美味。她抬眼看他，他正慢条斯理地喝着粥，动作优雅。
“不合胃口？”他察觉到她的目光，抬眼问。
“没有，很好。”张桂芬摇头，顿了顿，补充道，“多谢夫君。”
沈玦眼底笑意加深：“喜欢便好。”
简单的对话，寻常的举动，却像是在两人之间架起了一座无形的桥梁。昨夜的亲密打破了身体的隔阂，而这清晨的相处，则开始一点点消融着心与心之间的距离。
用罢早膳，两人一同前往正院给永宁侯与夫人敬茶。
走在侯府的回廊下，他步伐不疾不徐，迁就着她的速度。偶尔遇到早起打扫的仆役，众人皆恭敬行礼，口称“三爷，三奶奶”。沈玦面色如常，只微微颔首，而张桂芬也能感觉到，那些目光在好奇与恭敬之下，也带着几分审视。
他似是察觉到她的心思，在她身侧低声道：“不必在意，日后慢慢习惯便好。有我在。”
简短的“有我在”三个字，却像是一颗定心丸。
张桂芬侧头看他，晨光勾勒出他清隽的侧脸，神情平静而笃定。她忽然觉得，这座陌生的侯府，似乎也并非那么令人不安了。
敬茶的过程十分顺利，永宁侯威严却不失温和，侯夫人更是笑容慈爱，给了厚重的见面礼，言语间皆是维护与期待，并未有丝毫刁难。
返回锦墨堂的路上，经过一处小巧的练武场，场边摆放着兵器架。张桂芬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去。
沈玦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道：“此处离锦墨堂近，平日少有人来。你若有兴致，随时可来活动筋骨。”他顿了顿，又道，“枪架上的那杆白蜡木长枪，是按英国公府常用的规制准备的，你看看是否顺手。”
张桂芬心头一震，看向他。他连这个都准备好了？
他看着她眼中的惊讶，微微一笑，阳光落在他眼底，漾开温柔的波光：“我说过，在这里，你可随心所欲。”
晨光愈盛，将两人的身影拉长，交织在一起。
张桂芬看着身旁这个心思缜密、处处用心的男子，昨夜之前那些关于“合作”与“算计”的念头，似乎在晨光中渐渐淡去。一种更为真实、更为复杂的情绪，如同藤蔓，悄然在心间缠绕生长。
或许，这场婚姻，真的会如母亲所说，需要他们共同浇灌，才能长出意想不到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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