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化山河”的涟漪,以超出预期的速度在山峦与村落间扩散。
那些用烟盒纸、旧账本甚至树皮誊抄的告示和解毒方,如同燎原的星火,点燃了人们眼中沉寂已久的希望与怒火。
越来越多的村庄开始自发组织起来,按照传单上的法子净化水源,熬煮防毒汤药,并暗中传递着鬼子使用化学毒剂和毒品的骇人暴行。
一种无声的、由恐惧转化而成的愤怒与团结,在看似平静的水面下汹涌凝聚。
野人谷和石家寨,则成了这“净化”行动的双子核心。药香日夜不散,前来求药、求方、甚至请求加入“山河义旅”的青壮络绎不绝。
老耿的伤势在胡老扁的精心调理下稳步好转,已能下地缓慢行走,但左臂依旧不便。他带回的情报,不仅指明了敌人的凶残,更似一剂猛药,激起了所有人破釜沉舟的决心。
然而,胡老扁和王雷都清楚,揭露暴行、分发药剂只是第一步,是被动的防御。要想真正扭转局面,打断敌人的毒爪,必须找到那个隐藏在暗处的毒瘤——日军秘密的“放移给水部”工厂或其核心据点,获取无可辩驳的罪证,甚至予以摧毁。
否则,敌人随时可能更换毒剂、变换投放方式,或发动更直接残酷的报复。
线索的突破,来得意外却又在情理之中。
这天午后,一名负责与山下某镇“内线”接头的游击队员,带回了一个衣衫褴褛、神色惊惶的中年汉子。这人自称赵老栓,是镇外赵家沟的佃户。
“长官……胡神医……俺……俺有要紧事报告!”赵老栓一进溶洞,就噗通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
王雷扶起他,让他慢慢说。原来,赵家沟后山有一片属于镇上大户(已投靠日军)的林地,平日严禁村民靠近。
前几日,赵老栓因家中断粮,冒险去那林子边缘想挖些野菜,却无意中窥见一队穿奇怪灰白色衣服、戴大口罩和手套的日本兵,押着几辆蒙得严严实实的骡车,从林子深处一条极其隐蔽的小道出来。
他躲在山石后,闻到了一股极其刺鼻的、类似烂白菜混合消毒水的怪味,熏得他头晕眼花。
更吓人的是,他看见骡车经过的地方,路边几丛茂盛的野草,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蔫黄枯萎了!
“那地方邪性得很!”赵老栓心有余悸,“俺们村早就有人传说,后山有个‘鬼洞’,进去的人不是生病就是疯癫。现在想来,怕是早就让鬼子祸害了!俺听说野人谷的胡神医能解鬼子的毒,还能发药方,俺思前想后,不能看着乡亲们再被害,就……就偷偷摸上山来了。”
灰白衣、口罩手套、刺鼻怪味、草木立枯……这些特征,与老耿带回的情报中描述的化学毒剂特征高度吻合!那个所谓的“鬼洞”,极有可能就是日军的一处秘密毒剂储存点、甚至是小规模合成或分装地点!
王雷和胡老扁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与决断。机会来了,但风险也巨大。日军必然防卫森严,且可能布设了致命的毒气陷阱。
“赵老乡,你能带我们找到那条小道和‘鬼洞’的大致位置吗?”王雷沉声问。
赵老栓脸上露出恐惧,但看了看周围目光坚毅的游击队员和胡老扁,咬了咬牙:“能!只要……只要能除了那祸害,俺豁出去了!”
事不宜迟。经过紧急商议,一支精干的侦察小队迅速组建。由王雷亲自带队,老耿伤势未愈,留守营地主持大局。队员包括:两名最擅长潜伏和攀爬的游击队员(代号山猫、地鼠),柱子(携带急救药品和简易防毒物品),以及——胡老扁。
“老胡,你伤还没好利索,这次太危险……”王雷再次试图劝阻。
胡老扁正在仔细检查一个用多层浸过药汁的棉布缝制的简易“防毒面罩”,里面夹着木炭末和生石灰粉。他头也不抬:“王队长,此行关键在‘毒’。若无懂毒、识毒、能辨毒之人同行,纵使找到地方,也可能误触毒瘴,或见宝山而空回。我必需去。”他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更何况,他心中还存着一丝念头:或许能在敌人巢穴中,找到更直接的毒剂样本,甚至……对方子的线索。
王雷深知胡老扁说得在理,也知道一旦他下定决心,九头牛也拉不回,只能重重叹了口气:“那你必须全程跟紧我,绝对不许擅自行动!”
胡老扁颔首,将几包配好的解毒粉和银针小心收入怀中。
夜幕降临时,小队在赵老栓的带领下,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野人谷,如同几滴墨汁,融入了沉沉的夜色。为了避开可能的眼线,他们专走最崎岖荒僻的山径,有时甚至需要攀爬近乎垂直的崖壁。胡老扁胸口旧伤不时传来钝痛,呼吸也变得粗重,但他始终咬牙坚持,不肯拖慢队伍速度。
子夜时分,他们抵达了赵家沟后山那片阴森的林区边缘。月光被浓密的树冠切割得支离破碎,林中弥漫着一股潮湿腐烂的气息,但隐约间,确实能闻到一丝极淡的、不似草木腐败的化学制品异味。
赵老栓指着一处被藤蔓半掩、几乎与山体融为一体的岩缝,声音发颤:“就……就是那里,骡车是从里面出来的。”
岩缝狭窄,仅容一人侧身通过。里面漆黑一片,深不见底,仿佛巨兽张开的口。阴冷的风从深处倒灌出来,带着那股刺鼻气味,更加清晰。
王雷示意山猫和地鼠先行探路。两人如同真正的狸猫,无声地滑入岩缝,片刻后,里面传来几声极轻的、模仿夜枭的咕咕声——安全,暂无敌踪。
小队依次进入。岩缝初极狭,复行数十步,地势略微开阔,竟是一条明显经过人工简单修整的天然甬道,曲折向下。两侧岩壁湿滑,滴水声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空气中那股化学异味越来越浓,还混杂着霉味和某种……难以形容的甜腥气。所有人都蒙上了简易防毒面罩,但眼睛仍感到微微刺激。
柱子紧紧跟在胡老扁身后,手里攥着一小包用油纸包着的、气味刺鼻的辟秽散(雄黄、苍术、艾叶等混合),随时准备撒出。
甬道似乎没有尽头,不断向下延伸。寂静中,只有众人压抑的呼吸和极其轻微的脚步声。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突然,走在前面的山猫猛地停住,抬手握拳——停止前进的信号。众人立刻屏息凝神,贴在潮湿的岩壁上。
前方拐角处,隐约传来极其微弱的、金属摩擦的声响,还有……日语的低语!虽然听不真切,但在这死寂的密道中,如同惊雷!
有日军守卫!而且听动静,似乎不止一人!
王雷打了个手势,山猫和地鼠如同鬼魅般贴着岩壁向前摸去。胡老扁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不由自主地按住了怀里的银针。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寂静后,前方传来两声极其轻微、几乎被滴水声掩盖的闷响,以及身体软倒的声音。山猫的身影重新出现在拐角,示意解决。
众人小心翼翼上前,只见拐角后是一个稍微宽敞些的天然石室,地上躺着两名穿着普通日军军装(并非灰白衣)、歪戴着钢盔的哨兵,颈骨以奇特的角度扭曲,已然毙命。石室一侧,出现了岔路,一条继续向下,另一条则较为平缓,通向未知的黑暗。
王雷迅速检查了哨兵尸体和周围,在一个不起眼的石凹里,发现了一个用油布包着的笔记本和半盒香烟。笔记本上写着日文,夹杂着一些化学符号和潦草的地图。这证实了此地的重要性。
“分头侦察,还是一起?”柱子低声问。
胡老扁的目光却落在了那条平缓岔道的深处。他的“神意自然”感知,似乎捕捉到那里传来的、更加驳杂混乱的“气”——不仅仅是化学毒物的暴戾之气,还有……许多微弱、痛苦、绝望的“生之气”!
“那边……可能有被关押的人,或者……实验室。”胡老扁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丝颤抖,“很多……很痛苦的气息。”
王雷当机立断:“山猫、地鼠,你们顺着主道继续向下,探查规模和出口,十分钟后无论有无发现,必须返回此地汇合!柱子,你跟我保护胡先生,去这边看看!动作要快,小心陷阱!”
两队人分头行动。胡老扁、王雷、柱子小心翼翼踏入那条平缓的岔道。岔道不长,尽头是一扇简陋的、用粗糙木板和铁条钉成的门,门缝里透出微弱的光线,那股甜腥与化学气味混合的怪味,以及隐约的、压抑的呻吟声,正是从门后传来!
门没有锁,只是用一根铁栓别着。王雷示意胡老扁和柱子退后,自己轻轻拨开铁栓,将木门推开一道缝隙。
门后的景象,让即使是身经百战的王雷,也瞬间如遭雷击,浑身血液几乎凝固!
那是一个更大的天然洞窟,被数盏昏黄的电灯(显然有发电机)照亮。洞内摆放着几张粗陋的水泥台子,上面绑着几个人!
有男有女,衣衫破烂,骨瘦如柴,身上插着奇怪的玻璃管子和针头,连接着一些肮脏的瓶罐。
他们的脸上、裸露的皮肤上,布满了可怕的溃烂、水泡和诡异的色素沉着,有人还在无意识地抽搐、呻吟。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消毒水、腐肉和排泄物的恶臭。
而在洞窟另一侧,是几个用玻璃和铁皮粗糙围起来的“隔间”,里面放着一些瓶瓶罐罐、简陋的蒸馏设备,以及一些贴着日文标签的箱子。
两个穿着肮脏白大褂、戴着防毒面具的人影(看身形像是日军或技术员),正背对着门,在一个台子前摆弄着什么,发出玻璃器皿碰撞的叮当声。
人体试验场!
胡老扁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顶门,眼前发黑,胸口旧伤剧痛,几乎站立不稳。柱子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没惊叫出声,眼泪却瞬间涌出。
王雷双目赤红,钢牙几乎咬碎,握枪的手背青筋暴起。地狱般的景象冲击着他的神经,但他残存的理智告诉他,不能冲动!这里很可能有警报装置,一旦惊动,不仅救不了人,自己这几个人也会葬身于此!
他强行压下滔天怒火,轻轻将门掩回,只留一道细缝观察。必须等待山猫他们回来,摸清整体情况,才能制定行动方案。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如同在油锅里煎熬。洞窟内日军的交谈声(隔着防毒面具嗡嗡的)、受害者的呻吟、玻璃器皿的碰撞,混合成一首地狱的协奏曲,折磨着门外三人的每一根神经。
胡老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以医者的眼光观察那些受害者的症状。皮肤溃烂、神经性抽搐、器官衰竭迹象……与有机砷和重金属铊中毒的晚期症状高度吻合!这里,就是活生生的毒剂效果试验场!
就在王雷焦急地估算着山猫他们该返回时,异变陡生!
主道方向,突然传来一声沉闷的爆炸声!虽然距离较远,声音被岩层削弱,但在这封闭空间内依旧清晰可闻!紧接着,是隐约的警报鸣笛声(电力驱动)和杂乱的日语呼喊、奔跑声!
洞窟内那两个“白大褂”猛地转过身,虽然隔着防毒面具看不清表情,但动作明显慌乱,其中一人立刻冲向洞壁一个红色的按钮!
“坏了!山猫他们暴露了!”王雷心头一沉。
几乎同时,他们所在的岔道另一端(来的方向),也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和日语喝问!他们被发现了!很可能是爆炸惊动了其他哨兵,顺着踪迹搜过来了!
前有虎狼,后有追兵,身陷绝地!
“进洞!挟持那两个穿白大褂的!那是重要人证!”王雷瞬间做出决断,低吼一声,猛地踹开木门,率先冲了进去!
胡老扁和柱子紧随其后。洞窟内的两名日军技术人员惊愕回头,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王雷用枪托狠狠砸倒一个,另一个被柱子扑上去死死按住。
“柱子!找东西把他们嘴堵上,绑起来!”王雷厉声道,枪口对准了洞窟入口,准备迎击从主道可能涌来的敌人。
胡老扁则第一时间扑向那些被绑在水泥台上的受害者。眼前惨状令人心碎,但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快速检查最靠近他的一个还有微弱气息的年轻人。脉象游离欲绝,瞳孔散大,皮肤大面积溃烂流脓,已是弥留之际。
“救……救我……”那年轻人似乎感应到有人靠近,嘴唇微弱地翕动,眼中是化不开的痛苦与绝望。
胡老扁心如刀绞,手却稳如磐石,迅速取出银针,刺向其**人中**、**内关**、**足三里**等穴,吊住他最后一缕生机。又快速从怀中掏出解毒粉,混合随身水壶里的水,想给他灌下。
就在这时,洞窟入口处传来激烈的枪声和怒吼!王雷已经和从主道冲来的日军交上火了!子弹打在岩壁上,碎石飞溅!
“柱子!守住门口!胡先生,快!”王雷一边射击一边大吼。
柱子扔下绑了一半的日军技工,抓起地上的一支步枪(从一个倒地的日军身上捡的),冲到王雷身边,倚着门框向外射击。他枪法不算准,但猛烈的火力暂时压制了入口处的敌人。
然而,他们身后的岔道,脚步声也越来越近!追兵将至!
绝境!真正的绝境!
胡老扁给那年轻人灌下药水,目光快速扫过洞窟。那些实验设备、贴着标签的箱子……都是罪证!还有这两个日军技工……必须带走!
可怎么走?前后都被堵死!
他的目光,忽然落在了洞窟最深处,那片堆放杂物的阴影里。那里,似乎有一个更小、被破木板和空箱子半掩着的……洞口?一丝极其微弱的、与洞内污浊空气不同的、带着泥土腥气的风,正从那里隐隐透出!
“王队长!那边可能还有路!”胡老扁嘶声喊道。
王雷回头一瞥,也看到了那个黑黢黢的洞口。生死一线,别无选择!
“柱子!带上那个绑好的鬼子!胡先生,你带着能拿的罪证!我们冲过去!”王雷一边换弹夹一边吼道,猛地向外扔出最后一颗手榴弹。
轰然巨响和烟尘中,王雷和柱子拖着那个被绑住、塞住嘴的日军技工,胡老扁则拼命往怀里塞了几个贴着重要标签的瓶子、笔记本,又抓起台子上一把奇形怪状的钥匙(或许有用),三人踉跄着冲向那个隐藏的洞口。
洞口很低矮,需要爬行。王雷率先钻入,柱子将吓瘫的日军技工强行塞进去,然后是胡老扁,柱子最后,还不忘回头扫了一梭子,将追到洞口的两个日军撂倒。
黑暗,狭窄,充满未知。身后是敌人的怒吼和枪声,身前是深不见底的、散发着泥土与未知恐惧的密道。
他们能逃脱吗?这偶然发现的密道,又将通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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