攥着那张记录着账本关键信息的硬纸片，林峰靠在冰冷的石墙上，剧烈的喘息渐渐平复，但心潮却如同惊涛骇浪。
低烧带来的眩晕感和腹部的剧痛依旧折磨着他，但大脑却因为获得关键线索而异常亢奋。
假账！张癞子果然在做假账。而且这假账直接关联着吴良的灰色收入。
这就是他翻盘的终极武器。
但武器在手，如何运用？
他现在身陷囹圄，重伤在身，根本不可能亲自去偷账本。
周平胆小如鼠，老孙头更不可能再冒险。
陈县丞？虽然早上有提醒，但自己与他并无深交，而且牵扯到吴良，陈志文会为了自己这个“烂赌鬼”捕快去硬撼县尉吗？
风险太大！
不能轻易暴露这张底牌。
他需要制造一个机会，一个能让他暂时离开大牢，或者至少能接触到外界的机会。
他需要养伤，需要恢复体力，需要时间筹谋。
他闭上眼，将那张纸片小心地藏进破棉袄最隐秘的夹层里。
然后，他拿起周平送来的药丸，又吞下一颗。
苦涩的味道让他皱了皱眉。
接着，他小口小口地啃着那个硬邦邦的窝头，如同在咀嚼着希望。
时间在煎熬中流逝。
腹部的伤口敷了最便宜的药丸，似乎稍微缓解了一丝灼热感，但效果有限。
他强迫自己进入一种半休眠状态，节省体力，同时将反击的计划在脑海中反复推演、完善。
不知过了多久，牢房外再次传来脚步声，还有钥匙串碰撞的哗啦声。
林峰睁开眼，看到牢头带着两个衙役走了过来。
牢头是个一脸横肉的中年汉子，姓李，是刘三的心腹（刘三虽倒，但余威尚存），平时没少刁难原主。
“林峰！起来！”李牢头粗声粗气地喝道，打开了牢门，“大人提审！”
提审？这么快？林峰心中一凛。
是张癞子又在背后搞鬼，还是陈县丞暗中使了力？
他被两个衙役架了起来，拖出了牢房。
再次来到县衙大堂，气氛依旧凝重。
县令周正安坐在堂上，脸色依旧不好看。
陈志文县丞坐在侧席，面色平静。
张癞子和王胖子也在，看到林峰出来，张癞子眼中闪过一丝怨毒，王胖子则有些躲闪。
“林峰！”
周县令一拍惊堂木，“关于你盗窃一案，本官已询问过几位当时在场赌客（都是快活林的人），皆言亲眼见你行窃，或至少嫌疑重大。王老板失物确系从你身上搜出。你还有何话说？”
林峰心中冷笑。果然，张癞子已经“打点”好了所谓的“人证”。
“大人！”林峰强打精神，声音依旧嘶哑但清晰，“所谓‘人证’，皆是快活林赌客，与张管事利益相关，其证词不足为信！钱袋内部‘快活林’标记，来源蹊跷，栽赃嫌疑重大！卑职仍是那句话，此案疑点重重，请大人详查。若仅凭此定罪，恐难以服众，亦有损大人清名。”
他再次强调了疑点和可能引发的舆论后果。
周县令眉头紧锁。
他何尝不知此案蹊跷？
但张癞子背后是吴良，他也不想为了一个林峰彻底得罪吴良。
可林峰早上刚破获鬼宅案，下午就被打成盗窃犯收押，外面已经有些风言风语了。
若真草率定罪，万一将来翻案，对他的官声是巨大打击。
“大人！”
陈志文突然开口，声音平和却带着力量，“林捕快所言，不无道理。此案关键物证（钱袋）存疑，人证又皆与苦主（王胖子）及张管事关系密切。仅凭现有证据，难以形成铁案。依律，疑罪从无。然林捕快确有重大嫌疑，且身负赌债，若就此开释，恐有脱逃之虞，亦难平物议。”
他顿了顿，看向周县令：“卑职以为，不若暂且将林峰‘取保候审’，由衙役看管于其居所，不得擅离。一则，可显大人慎刑明断；二则，可防其脱逃；三则，给林捕快时间，自证清白或筹钱还债；四则，大人亦可从容派人，详查钱袋来源及王老板、诸赌客证词真伪。待证据确凿，再行定夺不迟。”
“取保候审”。
陈志文提出了一个折中的方案。
既不开释林峰，也不继续关押，而是让他回到住处，在监管下“候审”。
林峰心中一震。这简直是雪中送炭，陈志文这是在帮他，虽然依旧受限，但比起阴冷的大牢，回到破屋至少能稍微养伤，更重要的是，有了相对的行动空间。
张癞子脸色一变，立刻反对：“大人！不可！此贼奸猾。一旦放出，必定潜逃！”
“逃？”
陈志文淡淡地看了张癞子一眼，“由衙役日夜看守其居所，如何逃？张管事是对衙役不放心？还是对县尊大人的安排不放心？”
张癞子被噎得说不出话。
周县令沉吟片刻。
陈志文的建议确实稳妥，既给了他台阶下，也堵住了可能的口实，还不用立刻得罪吴良（毕竟没放人）。
至于林峰一个重伤的捕快，被衙役看着，能翻出什么浪？
“嗯，陈县丞所言有理。”
周县令终于点头，“林峰，念你初犯（指盗窃嫌疑），又曾破案有功，本官暂准你取保候审。
由衙役赵大虎带人，日夜看守你于居所，不得擅离半步。
若敢潜逃，罪加一等。
同时，着你尽快筹措银两，偿还快活林债务。待本官查明案情，再行处置！退堂！”
赵大虎？林峰心中一沉。
让刘三的心腹、一直看他不顺眼的赵大虎来看守他？这简直是送羊入虎口。
陈志文是不知道，还是有意为之？
不等他多想，赵大虎已经带着两个衙役（都是他平日里的跟班），一脸狞笑地走了过来。
“林捕快？走吧？卑职‘护送’您回府！”
赵大虎故意将“护送”二字咬得很重，眼中充满了不怀好意。
林峰被赵大虎等人粗暴地架起，拖出了县衙。
他没有挣扎，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堂上面色平静的陈志文。
陈县丞也正看着他，眼神深邃，难以捉摸。
暂时脱困。
但危机，远未解除。新的牢笼——由仇敌看守的破屋，已然形成。
而张癞子那怨毒的目光，如同跗骨之蛆，一直追随着他。
回到那间四面透风的破屋，赵大虎一脚踹开本就摇摇欲坠的门板，将林峰狠狠推了进去。
“给老子老实待着！”
赵大虎抱着膀子，堵在门口，像一尊门神，脸上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林大捕快，兄弟几个就在门外‘伺候’着！你可千万别想不开…跑啊！” 他身后的两个衙役也发出不怀好意的哄笑。
林峰踉跄着站稳，腹部的剧痛让他几乎跪倒。
他靠在冰冷的土墙上，剧烈地喘息着，看着门口如同恶犬般的赵大虎三人。
破屋依旧是那个破屋，寒冷，破败。
但此刻，这里成了他新的战场。看守是敌人，伤势是枷锁，赌债是悬剑。
然而，他的眼神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加锐利和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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