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蝶英见状,轻拍她的手背,“自古多情空余恨,”顿了顿,又提醒道:“若是皇上一直不肯来见你,那就证明他有心结。你要找机会同他说清楚才行。”
谢滢琅点点头。
“你虽深得皇上宠爱,但毕竟背后无大树可靠拢。比不得那些权贵之女……”说完又是一番苦笑,“我本以为,此事正处于风口上,你莫名遭人诬陷,皇上肯定会对你关怀备至才对。然听你方才一说,我才知道,皇上许是……”
宋蝶英仿佛猜到了什么。
谢滢琅听言,心就更低沉了,人也跟着垂头丧气。
“滢琅,对不起,我不该妄议你和皇上的事。”
谢滢琅自嘲一笑,“即便你不说,我也知道。他在气我隐瞒……”片刻,她又轻轻将宋蝶英往外一推,“我现在很累,想歇息,你先走吧。”
宋蝶英心知,“那你先睡会。”她扶她躺下,为揶好被褥,才转身离开。
谢滢琅躺在榻上流眼泪,李扶渊不愿见她,可她不能就这般逃避。
湛王府
夜深人静,鸠浅悄悄回到舍屋。却见李玄华早已侯在屋里,心里一抖,却也极快正了色,向他行礼,
“主子,你怎还在宫里?”
“你是不是不希望本王来此?”李玄华漫不经心,没看向他,反而伸出手轻抚鸠浅置于几案上的笛子,“好东西呀,宁月臣留给你的?”
“是,先生待属下恩重如山。”说完,鸠浅心里又是一愣,那笛子看似普通无奇,实则笛子的材质乃千年老竹,刚硬不易折,吹声清脆响亮,能被李玄华一眼窥破,可见他对乐器轻车熟路,实在难以想象如此精明的人,在旁人面前,竟是一副玩世不恭之态。
鸠浅朝他躬身,“不知主子何时行动?”
原本抚摸笛子的手骤然停顿,李玄华缓缓倚向后方木椅,“如今谈行动为时尚早。李扶渊不是傻子,你在宫里和谢滢琅还是鲜少接触为妙。若你被他察觉,那就枉费本王一番苦心了。”
鸠浅听得心慌,垂下头。
李玄华走到他跟前,谛视着他,笑容却温柔得异常,“就算费尽千辛万苦将你救下,本王一样能弃了你。接下来,本王会常进宫,为了本王,也为了你自己,你且按捺住心性。”
鸠浅叹了口气,“喏。”
——
飞镜台
谢滢琅躺在榻上翻来覆去,思忖着李扶渊这般,想来也是同避子药那事一样,等着她主动上门,于是在翌日侍卫们撤走后,她就踏出宫门。
事发到现在一月有余,她首次踏出飞镜台。武昭琦,李玉涵在长廊见她,有点惊讶,这才一月不见,怎么变得那么瘦了。瓜子拿了件披风包上她,“娘娘不必理会。”
谢滢琅声音娇软,“本宫当然不会管她们,只是瓜子,本宫是不是很难看?”
瓜子摇摇头,她忍不住摸了自己的脸颊,“一点肉都没有。也对,这个月本宫鲜少吃东西。”她一门心思都落在李扶渊身上,哪里顾得了那么多。
瓜子安慰,“娘娘只是瘦了些,等过些日子,就能补回来了。”
谢滢琅星眸暗淡,若那人真和自己置气,美回来又能如何?她叹了口气,“我们走吧,女为悦己者容,何况他喜欢的,从来不是我的美貌。”
承宇阁前,两人偶然遇到赵纤瑶。寒风呼啸,天气一夜之间骤然变得冰冷,赵纤瑶一袭绛红色的衣裳,给这个萧瑟的季节带来几分艳色。
一见到她,赵纤瑶不得不维持表面友好,她行了一礼,“贵妃娘娘。”
谢滢琅报以一笑,赵纤瑶走上前来,轻轻握住她的手,“娘娘病了一月,足不出户。臣妾都不敢上门打扰,此刻见娘娘走出宫,臣妾就放心了。”
她热情得宛如她们就如当初相识那般,谢滢琅有些尴尬,她们明明早已陌路,为何她还能如此虚伪?加之和姬夜烨“私会”一事,八成和她脱不了关系。她就更不想和她说话了。
于是她淡淡应道:“多谢赵昭仪关心,本宫无恙。”
她说完,木梨又在赵纤瑶身边提醒,“娘娘,我们得赶紧走了,这肉羹是皇上爱吃的,你熬了足足两个时辰,再拖下去,肉羹就凉了。”
“闭嘴,”赵纤瑶瞪了她一眼,果然见到谢滢琅脸色更白了,她嘴角的弧度依旧得体,“贵妃莫怪。皇上近日都吃臣妾煮的肉羹,木梨也是怕这羹放久了会影响口味,还请贵妃体谅。”
“无妨,”谢滢琅苦笑,“既然皇上喜欢,你们就赶紧送去吧。”
瓜子狠狠地白了木梨一眼,“送个肉羹有什么了不起?比起围着皇上团团转,我家娘娘可是受皇上专宠的,整个后宫谁人不知,皇上只让我家娘娘侍寝。”
赵纤瑶当即黑了脸,然还是挂着笑容,“是,论昔日恩宠,有谁能比得过娘娘?”
她刻意强调“昔日”,谢滢琅岂会听不出?然此刻只觉心中郁闷,实在无力和她辩驳,拉着瓜子就往回走,“我们走吧。”
“回飞镜台?”
“是,本宫很累。”
直到两人身影消失,木梨才愤愤不平,“娘娘,她害死银梨姐姐,还屡次抢夺你的心上人,为何要对她那么客气?而且,皇上不是不待见她了吗?”
“你懂什么?”赵纤瑶胸口一起一伏,似在压抑内心波澜,“皇上越是生气,就说明越在意她。同她交好,便是同皇上交好。以后见到她,都要毕恭毕敬的,明白么?”
木梨听言,愣愣地点头。
谢滢琅回到飞镜台,就将自己关在内室里,不吃不喝。
傍晚,瓜子端着膳食走进来,“娘娘,若是想皇上何不去找他?将自己关在殿里有何用,只会中了某些人的心思。”
是啊,她明明想去找他的,为何半途而退?是因为听到他经常吃赵纤瑶做的膳食吗?心里有怒,有嫉妒,但更多是恐慌。
见她落泪,瓜子也跟着难受,片刻说道:“娘娘,奴婢代您过去寻皇上。无论说什么,奴婢都要将皇上寻来。”
听言,谢滢琅吸了吸鼻子,刚想阻拦,就见瓜子转身冲出飞镜台。
扪心自问,她是骄傲之人。便是以前跟宁月臣在一起的时候,她也从未怯懦。
李扶渊已在她心里扎根,难道如今要连根拔起?她是隐瞒了和姬夜烨相识之事,难道他就得小题大做?
谢滢琅宛如掉进刺骨的冰窟,比当日中毒还要痛苦,想起上次在迷津河畔,她也曾期待,失望过,而这次还添了一分惶惑。那时,她敢和他诀别,可这次,早已爱入骨髓,该如何抽身?
她靠在美人榻上,默默自我安慰,他肯定是爱她的,否则上回怎会为她放弃早朝,只要她以后同姬夜烨保持距离,他一定会理解,是了,他惩罚如鱼和武昭琦,这就是最好的例子。
谢滢琅嘴角轻勾,开始幻想见到他的场景。
夕阳西下,殿内的视线越来越暗,不知不觉她便沉睡过去。直到她醒来时,殿内一片黑暗,她坐起身,揉揉朦胧的睡眼,惊觉自己身上掉下一件狐裘。
“瓜子,你在外面吗?”
她轻轻抚摸了狐裘,毛质柔软厚实,黑暗中隐约可见是白色的,咦,飞镜台鲜有白色狐裘。难道是他……
思忖间,李扶渊已经越过屏风,目光紧紧拘着她。
她先是一愣,随后猛地站起,人如离弓之箭射进他怀里。“扶渊,你终于来了……你好狠的心,自打胧月阁一别,就不见我……”她的声音似控诉,还带着撒娇,宛如壮阔的波澜撞得李扶渊心疼,他伸手朝她后背搭去,咬咬牙,还是放下了。
女子靠在他怀里,思念,酸涩,还有满足,快乐,百感交集。
青年贪婪地汲取她的气息,赖着自己的身子是那样的柔软,她令他如此迷恋,可到了这种地步,他怎能将她留在身边,一旦真相被揭发,后果不堪设想。
然她还不知道他心里所想,只觉他不说话,也不动,如冰冷的雕像,拒人于千里之外。
是了,他在用冰冷的态度拒绝她。
她有些惊慌,抬起眸子,伸手搭在她的胸膛,“扶渊?”
黑暗中看不出青年是何表情,只听见他叹了口气,又轻轻拿开她的手,来到案前,点亮了烛灯。
殿内须臾间被亮光充斥,两人四目相对,她恨不得将心头的苦水吐出,换了以前,他会冲过来紧紧搂住她,可这次,他只是冷冷地看着她,一动不动。
相比上个月,他也瘦了,下颌也长出了胡须。是因为繁忙,还是因为她?
之前,他在她面前,总是温柔而无赖,就算生气,也舍不得令她难过,总会给她道歉解释,而此刻,他全身散发着一种抗拒与无所谓,这让她不悦。
谢滢琅敛起不喜,咬了咬唇,她的确不该隐瞒,所以这次,她愿意先低头,“扶渊,我知道隐瞒和姬夜烨一事,你很生气。可我也是怕你误会,又因他早就是可有可无之人,所以才……”
说完,就见李扶渊苦笑摇头,只因他根本不在乎这些,却又不能言明。可这在谢滢琅看来,就是不满意她的解释,于是她又道:“瞒你确实不对。可我和他之间,不是外界传的那样,我对他从无私情。”
顿了顿,见他唇瓣启动,又急道:“后来,我爱上你,就更觉得没必要同你说了,毕竟谁也无法卡在我们中间,不是吗?”
她一本正经地说出,期盼他的回应。原来骄傲如她,也会有向他低头的这天。以前他费尽心思她都不肯多看他一眼,如今呢?
李扶渊耸了耸肩,双手负于身后握紧拳头。
“这些都是你的借口。你总是这般自以为是,以前看不上朕,如今不尊重朕。”
他开口指责,一个“朕”字足以说明一切。面对他的指责,她百口莫辩,“你竟然如此看我?是,瞒你是我不对,可你就能揪住这点小事不放?”她越说越颤抖,泪珠已经掉下来了。
“不错,朕最恨别人欺骗隐瞒。”他一针见血。
谢滢琅万万没想到,他会说得这般伤人,“所以呢?”
李扶渊隐忍地厉害,喉间似有腥味的血涌上,他急忙咽了咽口水,不让她看出蛛丝马迹,“他想必不是中原人,一个异域男子远道而来,潜入大唐皇宫,而你就和他年少相识,朕不得不怀疑,你当初是不是有备而来,这么多年,你是否对朕欲擒故纵?你进宫,究竟是为了什么?”
谢滢琅差点跌倒,幸而扯住了一旁的帷幔,“我进宫是为了什么?若不是当初你强取豪夺,我怎会进宫?如今你想抛弃我,便将所有过错赖在我身上。”
她试图走近他,却被他用手掌挡在跟前,她紧紧盯着他,试图从他身上找到一丝谜底。
他不敢看她,目光落在别处,有些彷徨,“朕是一国之君,却被你一女子玩弄于股掌之间。”
“我并非刻意隐瞒。”
“不,你是故意的。一开始你没爱上朕时,你不提朕能理解。但我们后来倾心相待,你却将你和别人的私情隐瞒,朕——无法接受你这种三心二意的女子。”
谢滢琅只觉他的话犹如惊雷,彻底将她劈成两半,她眸中无光,宛如被黑暗包围。
“所以,你是不想和我在一起了?”
仿佛过了很久很久,李扶渊才能回应,“是,朕对你失望透顶。过几天,朕会送你回感业寺,你就在那里带发修行,朕会令人安排好你的饮食起居。”
“什么?你要送我回感业寺?”她原本就是红尘中人,如何遁入空门?他早已融入她的骨血,她如何能心如止水?
该死的李扶渊,兜兜转转,还是将她送回原地?那这一年来的情爱,都算什么?
在她迷茫之际,李扶渊趁机“逃”出飞镜台。她缓缓地蹲坐在地,呼啸的朔风不断拍打着木窗,似在幸灾乐祸。
人一旦不如意,连老天爷都赶来欺负她。才坐在地上不久,她全身已经被冻僵了,冰冷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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