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晨昏定省，针影流光
接下来的日子，秦家小院仿佛被注入了新的生命力。
晨光微熹时，林辰的身影便会准时出现在巷口。他步履沉稳，如同精准的报时器，无论晴雨，从未迟误片刻。秦雨烟早已习惯了在此时打开院门，准备好温热的清水和洁净的软巾，安静地等候。
“林医生。”她的称呼依旧恭敬，但眼神里少了最初的忐忑，多了全然的信赖与一丝不易察觉的亲近。
林辰微微颔首，径直走向内室。
治疗成了雷打不动的日常。行针时，屋内静得能听到炭火上药罐咕嘟的微响，以及彼此清浅的呼吸。林辰下针如笔走龙蛇，精准而从容。秦雨烟屏息凝神在一旁观看，目光紧紧追随着那一枚枚没入父亲穴位的银针，试图理解其中蕴含的深奥医理。她看到林辰有时捻转如飞，似疾风骤雨；有时提插轻缓，若春雨润物。每一次运针，他指尖都仿佛凝聚着无形的气韵，引导着银针与父亲体内的经气产生奇妙的共振。
她不敢多问，生怕打扰。但林辰偶尔会在收针后，指着某个穴位平淡地解释一两句。
“今日取风市、伏兔，重在疏泄厥阴、阳明经气，以解其筋脉拘挛。”
“中脘、足三里并用，健运中焦，培土生金。脾胃为后天之本，气血生化之源，不可不固。”
言简意赅，却往往让秦雨烟有茅塞顿开之感。她过去所学，多局限于家传方药，于针灸一道，尤其是如此精微的运气导引之法，涉猎甚浅。林辰寥寥数语，便为她推开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她如饥似渴地吸收着这些知识，晚上趁着父亲安睡，便翻出家中残存的经络典籍，对照着白日的见闻细细揣摩。
喂药更是成了秦雨烟一天中最郑重的仪式。她严格按照林辰嘱咐的火候、时间煎药，滤出的药汁浓淡、温度都恰到好处。喂服时，她用小勺轻轻撬开父亲的牙关，极有耐心地一点点喂入，不时用软巾擦拭嘴角。她发现，父亲吞咽反射似乎比之前有力了些许，至少，呛咳的次数明显减少了。
这天下午，喂完药不久，秦雨烟正为父亲按摩有些萎缩的双腿，院门外传来了赵德柱粗犷的嗓音。
“雨烟丫头！开开门，你赵叔摘了些新鲜枇杷，甜得很，给你爹尝尝鲜！”
秦雨烟连忙起身开门。赵德柱提着一小篮金黄的枇杷站在门口，黝黑的脸上带着憨厚的笑容。他探头朝屋里望了望，压低声音：“秦老哥今天气色看着又好了点啊？我刚远远瞧着，脸上好像有点活泛气了？”
秦雨烟接过篮子，心中温暖，浅笑道：“多谢赵叔。父亲是好些了，多亏了林医生。”
“那就好，那就好！”赵德柱搓着手，很是高兴，“林医生真是神了！你是没见，前两天老街口老李头的风湿腿，疼得下不了地，去林医生那诊所扎了几针，现在都能自个儿溜达去买菜了！现在街坊们都说，咱们这片儿来了个活神仙！”
正说着，巷子另一头传来一阵清脆的高跟鞋敲击青石板的声音。两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香奈儿新款套裙，气质优雅干练的年轻女子正款款走来，手里还提着一个精致的点心盒子。她容貌极美，但眉宇间自带一股疏离的清冷，正是苏沐雪。
苏沐雪走到院门口，目光先是淡淡扫过赵德柱，随即落在秦雨烟身上，唇角勾起一抹恰到好处的弧度：“秦小姐，没打扰吧？”
秦雨烟有些意外，连忙道：“苏小姐？您怎么来了？快请进。”她对这位苏氏集团的大小姐印象颇深，知道她与林辰关系匪浅。
赵德柱见有客人，还是个一看就非富即贵的，识趣地打了个招呼便离开了。
苏沐雪步入小院，并未进屋，只是站在院中，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那飘着药香的窗口。“听说林辰最近每日都来这边为令尊诊治，辛苦了。我刚好路过，带了些滋补的燕窝，给秦老先生补补身子。”她将点心盒递给秦雨烟，语气温和，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审视。
秦雨烟接过盒子，道了谢。她能感觉到苏沐雪那看似随意的目光深处，隐藏着一丝极淡的探究，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戒备。同为女子，她敏锐地捕捉到了那微妙的气场。
“林医生医术通神，家父能得他救治，是我们的福气。”秦雨烟语气诚恳，不卑不亢，“苏小姐有心了。”
苏沐雪微微一笑，视线转向屋内：“他这人，对待病患向来如此，尽心尽力。只是最近诊所那边也忙，楚瑶一个人怕是有些吃力。”她话锋轻轻一带，似是无意，又似有意地点明了林辰的“归属”以及另一个与他关系密切的女子的存在。
秦雨烟心思玲珑，岂会听不出弦外之音？她面色不变，依旧温婉：“林医生仁心仁术，我们都感激不尽。等父亲病情稳定些，我定当亲自去诊所向楚瑶姑娘致谢，也看看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两个女人在小小的院落里，进行着一场没有硝烟的暗涌。一个明艳大气，隐隐宣示着某种主权；一个清雅坚韧，恪守着感激与距离。
就在这时，屋内传来了秦远山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闷哼。
两人同时一怔，瞬间都顾不上方才那微妙的氛围，齐齐快步走进屋内。
只见榻上，秦远山原本平静的面容微微皱起，喉头滚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模糊的“嗬嗬”声，但那枯槁的手指，竟再次无意识地抽搐了一下，幅度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明显！
“爹！”秦雨烟扑到床边，紧紧握住父亲的手，激动得声音发颤。
苏沐雪也站在一旁，眸中掠过一丝真正的讶异。她虽知林辰医术高超，但亲眼见到一个被断言难以苏醒的沉疴病人出现如此积极的反应，内心仍受到了不小的震动。她看着秦雨烟那狂喜中带着泪光的侧脸，之前那点微妙的醋意，似乎也被这生命的奇迹冲淡了些许。
“看来，治疗很有效果。”苏沐雪轻声道，语气里多了几分真诚。
秦雨烟用力点头，回头看向苏沐雪，眼中满是感激：“都是林医生的功劳！”
暮色再次降临，林辰准时前来行针。
苏沐雪并未久留，在林辰到来前便借口有事离开了。只是临走时，她看向林辰的眼神，比平日多了几分复杂难辨的意味。
林辰对下午的小插曲似乎一无所知，或者说并不在意。他照例检查、行针，手法依旧稳定如磐石。
只是在收针时，他看了一眼紧张又期待的秦雨烟，破天荒地多说了几句：“伯父体内淤塞的经络已初步打通一丝缝隙，沉睡的意识开始有所感应。接下来，类似的反应可能会增多，甚至伴随些许躁动，皆属正常。守神静心，照常用药即可。”
“是！我明白！”秦雨烟郑重应下。
送走林辰，秦雨烟回到父亲床边，看着那似乎真的多了些许生气的面容，心中充满了希望。
窗外的月牙比昨夜又丰盈了些许，清辉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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