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涛的残影在镜面裂痕中站定,右脸撕开一道缝隙,露出皮下跳动的电路。他开口,声音像是从坏掉的收音机里挤出来的:“父亲……我找到你了。”
周明远没动。
他站在原地,左手还握着女儿的小手,右手垂在身侧,冲锋衣口袋里的钢笔尖抵着掌心。那点刺痛还在,说明他还清醒。
他看着江涛,不是看一个敌人,而是看一段被扭曲的程序,走到了尽头。这人不是活的,也不是死的,是白砚秋留下的最后一道测试题——如果你能毁掉我的秩序,那你愿不愿意,也把自己删干净?
江涛往前迈了一步。
脚底没有发出声音,地面也没有震动。他的乐福鞋踩在凝固的数据流上,像踩在不存在的东西上。腰带扣闪了一下,像是要启动什么协议。
周明远抬手,挡在女儿面前。
就在这一刻,空气变了。
不是风,也不是光,是那种说不清的“存在感”突然淡了。江涛的身影开始模糊,像是信号断掉的投影。他张着嘴,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声音卡在喉咙里,最后只留下一声电子杂音,然后整个人碎成无数光点,散在空中。
没了。
不是被打倒,不是被消灭,是系统不再承认他了。
周明远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左臂的疤痕还在发烫,金瞳的余光在眼角闪了一下。他知道,刚才那一击不是他出的手,是整个数据空间在自我清理。
他蹲下身,把女儿抱起来。她很轻,体温正常,小手抓着他冲锋衣的领子,一句话没说。
四周安静得奇怪。
服务器大厅已经塌了大半,天花板裂开,露出外面灰蒙蒙的天。烧过的线路冒着细烟,地上散落着断裂的金属支架和破碎的屏幕。那些曾经滚动着命点结算数据的面板,现在全黑着,只有角落里一块小屏还亮着微弱的光。
光屏上浮现出一个新的界面。
不再是每日结算表,也不是命点收支明细。这次只有一个按钮,通体漆黑,边缘没有边框,像是直接从虚空里抠出来的一块洞。
按钮下面有一行字:
“删除系统将失去所有超能力,但能获得真实人生;保留系统将继续这场无尽实验。”
机械音响起,语气不像之前那样冷,也不像后来那样带笑,就是平的,像读一条通知。
周明远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
他想起第一次看到系统时,是在地下室的雨夜。那天他刚送完外卖,手机摔在地上,女儿发烧到四十度。他抱着她冲进医院,护士问他名字,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连身份证都忘带了。
那时系统弹出来第一句话是:“男人没有钱权,就别谈尊严。”
他信了十年。
靠命点换来的谈判预判,靠权限撬动的资金流,靠结算数据压垮对手的节奏——他一步步从底层爬上来,把建材公司做到上市,把江涛按在地上打,把白砚秋逼到数据崩解。
可现在,那个曾让他翻身的东西,正等着他亲手删掉。
女儿在他怀里动了动,小声说:“爸爸,我们回家吗?”
他低头看她。
她眼睛很亮,不像那些被芯片控制过的孩子,眼神空洞。她是真的在等他回答,不是测试,不是试探,就是想知道——接下来去哪。
他问:“你想回家?”
她点头:“我想吃你煮的面条。放葱花,不放辣。”
他笑了。
不是冷笑,也不是战术性微笑,就是忽然觉得心里某个地方松了。
他记得有一次她发烧,半夜哭着说想吃面。那时候他还在跑外卖,住在十平米的出租屋,锅是捡来的,灶是房东留下的二手煤气炉。他给她煮了一碗挂面,水放多了,面坨了,她还是吃完的,还说好吃。
那时候他没有命点,没有权限,连医保卡都是借朋友的。但他知道,她是真饿,他是真想让她吃饱。
这才是真的。
不是系统算出来的最优解,不是命点堆出来的胜利路径,是明知道做不到,还是要试一下的那种笨。
他站起来,把女儿放下,蹲在她面前,双手扶着她的肩膀。
“你怕不怕?”他问,“如果爸爸变回普通人,不能再保护你了?”
她摇头:“你现在就在保护我。”
他喉咙动了一下。
没再说话,转身走向那块亮着的屏幕。
手指悬在黑色按钮上方。
界面突然一变。
画面开始滚动,全是他的高光时刻:上市敲钟那天,他站在台上,台下掌声雷动;股市暴跌夜,他一个人坐在办公室,手指一点,资金反转;江涛跪在地上,求他放过家族企业……
每一段画面下面都标着字:“若保留系统,可重复此成功。”
他看着这些画面,没有动。
他想起的却是别的事。
是母亲死的那天,他站在楼下,浑身湿透,警察拦着他,不让他靠近警戒线。他不知道怎么回去的,只知道第二天醒来,枕头是湿的。
是江雪提出离婚那天,他蹲在厨房洗碗,手抖得拿不住盘子,热水烫到手指也不知道疼。
是女儿第一次叫他“爸爸”的时候,他在医院走廊坐了一整夜,不敢睡,怕错过她的呼吸声。
这些事,系统从没结算过。
它们不加分,不给命点,甚至会被判定为“情绪波动影响判断力”。
可正是这些事,让他知道自己不是机器,不是宿主,不是实验品。
他抬起手,按了下去。
“我不是要赢谁。”
“我只是……不想再被任何人,任何东西,决定我的命。”
手指落下。
黑色按钮凹陷进去。
界面没有爆炸,没有闪光,也没有提示音。它只是慢慢变暗,像电量耗尽的手机屏幕,一点一点熄灭。
最后消失前,那行字又出现了:
“男人没有钱权,就别谈尊严。”
这一次,它没有停留在空中,而是像灰烬一样飘起来,散在风里。
周明远站在原地,没动。
左臂的烫伤疤还在,但不再发烫。金瞳的光退了,眼睛恢复成原来的颜色。他试着调动体内的权限,发现什么都没有了。L9级规则修改、命点兑换、行为预判——全都消失了。
他变回了一个普通人。
身后传来脚步声。
他回头。
女儿正朝他走来,小手伸着,像是要牵他。
他弯腰,握住她的手。
很暖。
他抬头看了看天。
云层裂开一道缝,阳光照下来,落在废墟上。烧过的服务器冒着最后一缕烟,慢慢停了。
他牵着女儿,往前走了一步。
脚底踩到一块碎屏,咔嚓一声,裂纹蔓延开来。
屏幕上,还残留着半行未消失的字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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