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英殿内,苏俊朗那番如同冰水浇头般的逆耳忠言,所带来的短暂死寂和寒意,迅速被一股更汹涌、更燥热的愤怒浪潮所吞没。
以刘宗敏为首的武将们,被“全军覆没”这四个字深深刺痛了自尊,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猛虎,咆哮着要将这“动摇军心”的言论撕碎。
喧嚣的声浪几乎要掀翻殿顶。
就在这群情汹汹、几乎要将苏俊朗淹没之际,一个阴柔而沉稳的声音,如同毒蛇滑过草丛,清晰地插了进来,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陛下,诸位将军,暂息雷霆之怒。”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牛金星缓步出列,来到御阶之下。
他脸上带着一种悲天悯人、却又洞悉一切的神情,先是向李自成微微躬身,然后转向怒不可遏的刘宗敏等人,抬手虚按,示意稍安勿躁。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孤立殿中的苏俊朗身上,那目光中,带着一丝惋惜,一丝探究,更深处,却隐藏着冰冷的算计。
质疑证据
“苏学士,”牛金星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让殿内不由自主地安静下来,“你方才所言,关乎国运,字字千钧,着实令人心惊。
然则……”
他话锋一转,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诮,目光扫过御案上那叠苏俊朗呈上的、写满奇怪符号和图表分析的报告。
“然则,你所依凭的这些……‘证据’,”他伸出手指,凌空点了点那文书,语气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未免过于虚无缥缈,穿凿附会了些。
什么‘异常信号’,什么‘加密电波’……此等玄之又玄、闻所未闻之物,如何能作为军国大事的决策依据?
岂非儿戏?”
他抬起头,看向李自成,言辞恳切却又暗藏刀锋:
“陛下!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然察之需有实据!
吴三桂弑杀天使,首级悬关,此乃铁证如山,其悖逆之心,昭然若揭!
而苏学士所言关外建奴大军压境,却仅凭这些……这些鬼画符般的推测,岂非舍本逐末,自乱阵脚?”
他冷笑一声,下了断语:
“依臣之见,此非敌情,实乃吴三桂的疑兵之计!
故意散布谣言,故弄玄虚,欲使我军心生畏惧,迟疑不前,他好从中渔利!
苏学士饱读诗书,精通格物,却未免过于沉溺奇技,失于谨慎,竟中了敌人如此浅显的诡计,实乃书生之见,杞人忧天矣!”
这一番话,巧妙地将苏俊朗超越时代的科技侦查手段贬低为“虚无缥缈”、“鬼画符”,并将其理性的风险预警扭曲为“中了敌人诡计”、“书生之见”,瞬间动摇了那些本就不明就里的将领对苏俊朗报告的信任。
动机污蔑
然而,牛金星的毒箭,才刚刚离弦。
他见李自成面露沉吟,似被说动,便更进一步,将矛头直接指向了苏俊朗的动机和人品。
他转向苏俊朗,脸上露出一副困惑而又痛心疾首的表情,语气变得阴恻恻的,仿佛发现了什么惊人的秘密:
“苏军师,本相有一事不明,百思不得其解,还望指教。”
他微微眯起眼睛,声音压低,却确保殿内每个人都能听清,“你为何……要如此竭力地为那逆贼吴三桂开脱?
甚至不惜……编造出建奴大军压境这等骇人听闻的谎言,来阻挠陛下兴兵讨逆?”
他不等苏俊朗反驳,便自问自答,抛出了极其恶毒的猜测:
“莫非……是因那吴三桂出身辽西将门,昔日在明廷时,亦曾对西洋火器、杂学格物颇有兴趣,与苏军师你……有那惺惺相惜之意?
你顾念同道之情,故而不忍见其败亡,乃至不惜……欺君罔上?”
这盆脏水泼得极其刁钻恶毒!
直接将苏俊朗的理性谏言,扭曲成了因学术上的“惺惺相惜”而包庇国贼、甚至不惜欺君的通敌行为!
挑拨离间
这还不够。
牛金星深知,仅仅“学术同情”的指控,分量仍显不足。
他图穷匕见,抛出了最致命、最能触动李自成那根敏感神经的猜忌之刺!
他猛地转向李自成,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仿佛恍然大悟般的“惊骇”:
“陛下!
臣又思及一事,细思极恐!”
他伸手指向苏俊朗,目光锐利如刀:
“苏军师麾下,不是正有一支……战力超凡、唯其命是从的‘天兵’(基因战士)吗?”
“如今,我大顺天兵在陛下神武引领下,所向披靡,眼看就要廓清寰宇,一统天下!
若是就此平定了吴三桂,扫灭了所有顽抗之敌……”
牛金星的声音变得极其低沉,充满了暗示性:
“届时,四海臣服,刀枪入库,马放南山。
苏军师您这支耗费无数心血、堪称国之利器的‘天兵’……又将置于何地呢?
您这身怀经天纬地之才的‘天工院大学士’……又当何以自处呢?”
他猛地一甩袖袍,厉声喝道:
“苏俊朗!
你如此竭力阻挠出征,夸大敌情,是否正是想养寇自重,保全吴三桂这支‘寇’,以为日后挟兵自重的筹码?!
你是否怕鸟尽弓藏,兔死狗烹,故而不愿见天下速定?!”
“养寇自重”!
“鸟尽弓藏”!
这四个字,如同四把淬毒的匕首,精准无比地捅进了李自成内心最深处的、对苏俊朗那神秘力量和难以掌控感的本能忌惮之中!
李自成疑心
牛金星这一连串的组合拳,拳拳到肉,招招致命。
从质疑证据的真实性,到污蔑动机的纯洁性,最后直指其可能存在的政治野心,层层递进,阴险毒辣至极。
御座之上,李自成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他原本对苏俊朗的预警还有一丝将信将疑,但牛金星的话,如同魔咒,瞬间激活了他心中那根对“功高震主”、“尾大不掉”的恐惧之弦。
是啊,苏俊朗手握奇兵,技术诡秘,屡立奇功,声望日隆……如今又极力反对自己出征,难道真是怕自己一战功成,天下太平,他就没了用武之地?
甚至……他真想养着吴三桂,来制衡自己?
联想到苏俊朗平日那种超然物外、有时甚至显得对权力不甚热衷的态度,在此刻多疑的李自成眼中,反而更显得可疑和虚伪。
他看向苏俊朗的眼神,彻底变了。
之前的些许信任和倚重,迅速被冰冷的猜忌和审视所取代。
那目光中,充满了帝王心术的冷酷和寒意。
苏俊朗孤立在殿中,感受着那从御座上投下来的、冰冷而怀疑的目光,以及四周文武官员那或鄙夷、或恐惧、或幸灾乐祸的注视。
他知道,牛金星这无比恶毒的谗言,已经成功地将他所有的理性分析,都扭曲成了包藏祸心的自私算计。
一切语言的辩解,在此刻,都已苍白无力。
一股巨大的悲凉和荒谬感,席卷了他的全身。
他仿佛看到,历史的巨轮,正在一群盲目的野心家和猜忌的昏聩者的共同推动下,无可挽回地、加速冲向那万劫不复的深渊。
而他自己,这唯一看清了悬崖所在的人,却被他们视为居心叵测的绊脚石,即将被无情地踢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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