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的战报如同冰锥，一根根钉进王奎的神经。
当第三份加密电文送到他手中时，他正在横滨码头的临时指挥部里审查一份清单——那是从东京大学物理实验室“邀请”来的二十七名顶尖学者及其家属的登船名册。电文上的字数很少，却让他的手背青筋骤然凸起：
“今日拂晓，北极熊动用营级兵力，在‘七月峰’以南三十公里处‘野马滩’地区强行渡河。我边防第112团3营就地阻击，战斗持续四小时。敌投入t-34坦克四辆，122毫米榴弹炮六门。我营伤亡过半，阵地失守。现敌已建立桥头堡，纵深约两公里。军区已调‘猎刃’装甲营前出。”
坦克。122毫米榴弹炮。营级攻势。
摩擦已经升级为局部进攻。北极熊在用实际行动试探共和国的底线，或者说，他们在用西伯利亚钢铁洪流的獠牙，撕咬共和国看似漫长的边境线。
王奎将电文轻轻放在桌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指挥所里一片寂静，只有远处码头传来的装卸机械的轰鸣，以及电报机断续的滴答声。几位参谋屏息凝神，等待着他的决断。
“给西域军区回电。”王奎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可怕，“第一，通令嘉奖第112团3营全体官兵，尤其表彰其营长……叫什么名字？”
“报告，营长李大山，已确认牺牲。”一位参谋迅速回答。
王奎沉默了一秒。“追授‘共和国卫士’一级勋章，全营记集体特等功。抚恤金按最高标准，即刻落实，国内各大报刊要报道他们的英勇事迹。”
“第二，告诉‘猎刃’营，他们的任务不是把敌人推回河对岸，”王奎站起身，走到墙上的大幅西域地图前，手指点在“野马滩”位置，然后向西划过一道弧线，“是打掉他们的进攻锋锐，摧毁渡河点，歼灭已过河之敌有生力量，尤其是那几辆t-34。我要北极熊至少一个营，彻底丧失战斗力！”
“第三，”他转过身，目光扫过众人，“以我的名义，向统帅部紧急建议：立即启动‘钢轨计划’第一阶段。东瀛方向，所有非核心清算转运工作，交由副手负责。我要亲自抓几样东西——东京、名古屋、大阪三大兵工厂的全套精密机床维护技师团队；日本铁道省所有关于窄轨改造、山地铁路修建的技术档案和资深工程师；还有，把我们从德国‘拾珍’行动中得到的那套大型隧道掘进设备图纸找出来，连同我们‘请’来的德国工程师一起，准备运往西域。”
参谋们迅速记录，眼中都闪过一丝惊异。“钢轨计划”是战前拟定的一项绝密战略预案，核心是利用一切可能的技术和工业力量，在最短时间内，构建起联通共和国腹地与西域前沿的、具备超强运力和抗毁性的战略交通网。这原本是五年规划中的长期项目，现在却被王奎要求提前到以“月”甚至“周”为单位来执行。
“长官，‘钢轨计划’耗资巨大，且需要大规模动员民工和技术力量，西域现在战事紧张……”一位负责后勤的参谋谨慎地提出疑虑。
“正是因为战事紧张！”王奎打断他，声音陡然提高，“西域地域辽阔，补给线漫长。北极熊敢这么打，就是赌我们的兵力、物资投送跟不上！我们在东瀛拆机器、运黄金、抢人才，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应对这样的局面吗？工业的筋骨要强壮，血脉更要畅通！没有铁路，没有坚固的公路，我们运再多坦克大炮过去，也只能堆在仓库里，或者在半路上被截断！”
他走回桌边，一拳砸在摊开的东瀛工业分布图上：“东瀛有亚洲最成熟的铁道技术团队，有应对复杂地形的工程经验，这些，现在都是我们的战利品！立刻去办！三天之内，我要看到第一批铁道工程师和技术骨干的名单和转运方案！告诉内卫府，对这些人的‘邀请’，可以采取任何必要手段，但务必保证人、连同他们家属的安全抵达上海！”
命令如雷霆般下达。整个对日占领机器的齿轮，在原有的掠夺性转速上，再次疯狂加速，并且被强行扭向一个更具体、更迫切的方向——为西线的钢铁碰撞，锻造输血的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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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域，“野马滩”以北十五公里，临时野战指挥部。
硝烟味混合着血腥气和柴油味，弥漫在由几个加固掩体构成的指挥所内。外面传来炮弹破空的尖啸和远处沉闷的爆炸声，地面微微震颤。陈剑飞的“雪豹”连在完成前期侦察和袭扰任务后，被撤下来作为预备队，此刻他正站在指挥部里，浑身污泥和血渍，听着最新的战况通报。
“猎刃营已经和敌人的先头坦克交火，暂时挡住了推进，但敌人的炮兵太凶，我们的反坦克炮阵地被敲掉了两个。”军区来的作战参谋指着沙盘，语速很快，“关键是渡河点，他们搭建了浮桥，后续兵力还在过来。空军侦察报告，对面至少还有一个团的兵力在集结。”
“为什么不用空军炸掉浮桥？”陈剑飞忍不住问。
参谋看了他一眼，苦笑：“试过了。敌人部署了密集的防空火力，我们的‘猎鹰’损失了两架。而且天气恶劣，进一步空中打击效果有限。”
陈剑飞的心往下沉。t-34的倾斜装甲对现有的反坦克武器是个难题，缺乏制空权，敌人的炮兵又占据数量优势……这仗打得憋屈。
这时，通讯兵喊了一声：“指挥部急电！关于‘钢轨计划’前期工程部队护卫任务！”
参谋接过电文，迅速浏览，脸上露出诧异的神色，随即看向陈剑飞：“陈连长，你的连休整得怎么样？”
“随时可以投入战斗！”陈剑飞立正。
“好。命令：‘雪豹’连即刻脱离现有战斗序列，向北移动至‘黑山口’地区，与即将抵达的工兵先遣队汇合。你们的任务：护卫一支特殊的技术勘察队，对‘黑山口’至‘野马滩’后方区域的铁路线可行性和急造军路路线进行实地勘测！确保勘察队绝对安全，不惜一切代价！”
铁路？勘测？陈剑飞愣住了。前线打得血肉横飞，后方却要开始修铁路？
参谋看出他的疑惑，压低声音说：“这是王奎长官直接从东京下的令。最高优先级。北极熊想用闪电推进打垮我们，我们就用钢铁动脉耗死他们！这条线如果能在三个月内打通，我们的重炮、坦克、补给就能源源不断送上来！这比多一个师投入战斗都重要！明白吗？”
陈剑飞浑身一震，瞬间明白了其中蕴含的战略决心。“明白！保证完成任务！”
当他走出指挥部，带着连队向北方“黑山口”开进时，回望南方炮火连天的天际线，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前方的战友在用血肉之躯抵挡钢铁洪流，而他们，即将为这场残酷的消耗战，铺设一条钢铁的命脉。这条路，注定要用鲜血和汗水来浇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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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帝国银行地下金库。
这里的气氛与西域战场的炽热截然不同，是一种冰冷到极致的肃杀。巨大的保险库门被乙炔切割器强行烧开，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的金砖，在手电筒的照射下，反射着令人心悸的暗沉光芒。除此之外，还有大量的外币现钞、有价证券，以及……整整一面墙的保险箱。
王奎亲自来到了这里。他不在乎黄金，那是财政部和央行的人需要清点的。他的目光落在那排保险箱上。
“打开。”他命令道。
内卫府的技术人员上前，使用专用工具，一个一个地撬开这些坚固的钢柜。大部分里面是地契、债券、珠宝等个人财物。直到打开其中一个编号特殊的保险箱时，站在王奎身边的一位从国内紧急调来的、精通俄语和德语的战略情报分析专家，猛地吸了一口冷气。
箱子里没有金银财宝，只有厚厚几大本装订好的文件，以及大量黑白照片和微缩胶卷。
专家戴上白手套，小心地拿起最上面一本文件翻开，只看了一眼，就脸色大变。“长官……这是……关东军与苏联远东方面军，在诺门罕战役前后，直到1941年苏日中立条约签订期间，所有的秘密接触纪要、边境兵力部署交换情报、甚至……部分针对我国利益的潜在合作意向备忘录……”
王奎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接过文件，快速翻看。虽然不懂日文，但上面的汉字、数字、地图标注，以及那些触目惊心的照片——有些是苏日军官秘密会面的场景，有些甚至是双方交换的、关于中国军队部署的侦察照片——已经说明了一切。
“好一个北极熊……好一个两面三刀！”王奎的声音冰冷刺骨。这些文件如果公之于世，无疑将彻底揭开苏联在远东问题上与日本暧昧不清、甚至企图牺牲中国利益的肮脏历史，对苏联的国际形象和其在雅尔塔会议上标榜的“反法西斯盟友”身份，将是致命的打击。
更重要的是，这对共和国当前在西域与苏联的对抗，提供了极其宝贵的外交弹药和舆论筹码。
“全部封存！最高密级！”王奎下令，“复印件立刻以绝密通道送回国内，原件由内卫府特勤队亲自押运，我要把它带到……该用的地方去。”
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银行厚重的水泥穹顶，投向了北方。西域的战火需要钢铁和鲜血去平息，而国际舞台上的博弈，则需要更锋利、更无形的武器。这些染血的纸张，或许比一个坦克师更有力量。
“另外，”王奎对那位情报专家说，“你立刻组织人手，筛选其中最关键、最具冲击力的部分，准备一份摘要报告。记住，重点突出苏联与日本军国主义暗中勾结、意图瓜分中国利益的内容。报告要用俄、英、中三种文字。”
“您是想……”专家若有所悟。
“北极熊不是在中亚宣扬他们是‘解放者’，指责我们是‘侵略者’吗？”王奎嘴角勾起一丝冷酷的弧度，“我要让全世界看看，谁才是真正的背叛者，谁一直在觊觎别人的土地！西域的每一寸血路，都要让北极熊在国际上付出代价！”
掠夺在继续，黄金在流淌，人才在迁徙。但在冰冷的银行地下，王奎找到了另一种武器——历史的罪证。当西域的铁道兵在冻土上打下第一根桩，当“雪豹”连的士兵用身体为勘测队挡开流弹，另一种形式的战争，已经在东京这阴暗的金库里，悄然拉开了帷幕。
钢轨要铺，血路要守，而公道与人心，也要用最残酷的方式，去争夺。东瀛的废墟上，共和国正榨取着它最后的价值，用来支撑一场在冰原、在舆论场、在历史审判席上的，全面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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