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的硝烟尚未散尽,火焰在大厅中肆虐,木质结构发出噼啪的哀鸣。前门洞开,六名手持利器的武装分子已冲进庭院,为首两人平举手弩,锐利的弩箭在火光映照下泛着寒光。
王平侧身躲到石柱后,手中燧发手枪抬起,瞄准,扣动扳机。
“砰!”
枪声在狭小庭院中格外震耳。冲在最前的弩手胸口绽开血花,仰面倒下。但他的同伴已扣动扳机,两支弩箭“嗖”地射来,一支钉在王平藏身的石柱上,另一支擦着他的左肩飞过,撕裂衣袍,带出一溜血珠。
“守住门厅!别让他们进来!”王平忍痛大喊,同时迅速给手枪重新装填——倒火药、压弹丸、用通条捣实,这套动作在靖安司训练场上重复过千百遍,此刻虽在危急中,依然行云流水。
三名护卫已在大厅与庭院之间的门廊组成防线,两人持燧发长枪跪姿射击,一人持刀盾掩护。又一轮枪响,冲入院子的第二名武装分子倒地,但剩余四人已分散开来,两人翻滚到庭院西侧的葡萄架下,两人退至大门外,依托门墙反击。
弩箭和火绳枪的弹丸呼啸飞来。持盾护卫闷哼一声,盾牌被火绳枪弹丸击中,木屑纷飞,他踉跄后退,左臂鲜血直流。
“换弹!”长枪手喊道,两人同时后撤半步,开始紧张地装填。这个间隙,葡萄架下的两人突然暴起,一左一右扑向门廊。
王平的第二枪响了。左侧那人脖颈中弹,扑倒在地。但右侧那人已冲至门廊前,手中短刀直刺持盾护卫。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寒光从斜刺里飞来——
“噗!”
短刀刺入肉体的闷响。却不是刺中护卫。
陆逊不知何时从地下室返回,一剑贯穿了袭击者的后心。他抽剑,鲜血喷涌,尸体软倒。年轻郎官的脸上溅了几点血珠,眼神却冷得像冬日的台伯河。
“通道已清通,两位通译和第一箱档案送出去了。”陆逊语速极快,“但出口外有可疑人员徘徊,我没敢让后续的人出去。”
王平点头:“做得对。外面肯定有埋伏。”他扫视战场,庭院里倒着三具尸体,大门外仍有两人在射击,葡萄架下应该还藏着一到两个。而更大的威胁是——
“二楼!有人上屋顶了!”一名护卫突然指向主建筑侧翼。
只见两个黑影正沿着外墙的浮雕和窗沿攀爬,动作敏捷如猿猴。展示馆的建筑是典型的罗马式别墅,主楼三层,侧翼两层,屋顶是缓坡红瓦,易于攀爬。一旦被占据制高点,对方就可以用弓弩或火器压制整个庭院。
“陆逊,带两人去二楼,守住楼梯口和主要房间,绝不能让他们进楼!”王平下令,“其他人,跟我清理庭院!”
分工明确。陆逊带着两名护卫冲进建筑。王平则对剩下的四名护卫打了个手势:两人继续守住门廊压制大门,他和另外两人准备清理葡萄架。
但就在此时,异变再生。
展示馆外的街道上,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和金属碰撞声——那是铠甲摩擦、武器拖地的声音。紧接着,一个洪亮的拉丁语声音透过大门传来:
“以罗马市政官与教廷联合卫队的名义,里面的人立刻放下武器!重复,立刻放下武器!”
王平心中一沉。
教廷卫队。来得这么快,这么巧。
大门外原本正在射击的两名武装分子,闻声立刻停止了攻击,其中一人甚至高喊:“卫队长官!我们是守法市民,这些东方异端先开火杀人!”
颠倒黑白,恶人先告状。
王平瞬间明白了整个计划:煽动人群制造混乱、隐藏的炸弹引发爆炸、武装分子混在“愤怒市民”中进攻、然后“恰好”赶到的教廷卫队“平息冲突”。而冲突的结果,很可能是“东方展示馆武装抵抗,杀害无辜市民,被英勇的卫队镇压,馆长及主要人员在混战中不幸身亡”。
完美的剧本。
“放下武器?”王平冷笑,用拉丁语高声回应,“卫队长官,我等乃华朝正式派驻的外交人员,此馆受华朝与威尼斯共和国条约保护!现有不明武装分子袭击本馆,杀害我护卫,纵火焚烧建筑,请卫队立刻抓捕凶徒!”
短暂的沉默。
然后那个声音再次响起:“我们只看到你们在向罗马市民开火。现在,我数到十,如果还不放下武器,我们将视你们为暴徒,强行进入!一!”
王平的大脑飞速运转。教廷卫队显然已被收买或蒙蔽,硬抗只有死路一条。但放下武器,等于是任人宰割。
“二!”
“三!”
他看向身边的护卫。四名护卫,加上二楼的三人和已经撤离的两人,总共九人还能战斗。而外面,至少有十几个武装分子,加上不知数量的卫队。
“大人,怎么办?”一名年轻护卫声音发颤,但握枪的手很稳。
王平深吸一口气:“放下枪。”
“什么?”
“我说,放下长枪,但短铳藏在身后。”王平压低声音,“所有人退入门廊,做出放弃抵抗的姿态。等卫队进来——他们一定会先控制我们,然后那些‘市民’才会‘恰好’在混乱中‘失手’杀死我们。我们要的,就是那个‘恰好’的瞬间。”
护卫们明白了。这是险招,但绝境中唯一的生机。
“四!”
“五!”
“我们放下武器!”王平高喊,率先将燧发手枪放在地上,举起双手。四名护卫照做,长枪落地,双手高举。
脚步声逼近。一队全身披甲、手持长戟的士兵从大门涌入,约二十人,呈扇形展开。领头的是个满脸横肉的百夫长,目光扫过庭院的尸体和燃烧的建筑,最后落在王平身上。
“全部跪下!手抱头!”
王平和护卫们缓缓跪下,手抱后脑。两名士兵上前,用粗糙的麻绳捆绑他们的手腕。绳索勒得很紧,陷入皮肉。
百夫长对大门外喊道:“安全了,进来吧。”
那两名幸存的武装分子大摇大摆地走进来,脸上带着狞笑。葡萄架下也钻出一人——总共三人,加上地上三具尸体,袭击者原来有六人。
“就是这些异端,无缘无故开枪杀人。”其中一个武装分子指着王平,“我亲眼看见他打死了老约翰和马丁。”
百夫长面无表情地点头:“带走。反抗者,格杀勿论。”
士兵们上前拉扯。就在王平被拽起的瞬间,他忽然用汉语大喊:“现在!”
跪地的四名护卫同时动了。他们被反绑的双手不知何时已挣脱绳索——那是靖安司教的小技巧,手腕在捆绑时刻意保持一定角度,配合特殊的肌肉收缩,可以在关键时刻挣脱。而挣脱的同时,他们从后腰拔出了隐藏的燧发短铳。
“砰!砰!砰!砰!”
四声枪响几乎同时爆发。距离太近了,士兵们的铠甲在这么近的距离也挡不住燧发枪的弹丸。四名最近的士兵倒地,队形顿时大乱。
王平也在同一时间挣脱,一个肘击撞倒身边的士兵,俯身捡起自己的手枪。他没有向士兵开枪,而是瞄准了那三个武装分子。
“砰!砰!砰!”
三枪,三人倒地。枪法精准,全是眉心或心脏。
“退入建筑!”王平嘶吼。
幸存的护卫捡起地上的长枪,一边向士兵们射击,一边向门廊撤退。士兵们显然没料到这一出,短暂的混乱给了他们宝贵的时间。五人退入门廊,陆逊已在里面接应。
“上楼!”王平吼道。
他们冲上二楼。楼梯狭窄,易守难攻。陆逊在楼梯转角处布置了绊索和两枚“掌心雷”——用细线连着插销,一旦被绊,插销脱落,三息即爆。
楼下,百夫长的咆哮声传来:“杀了他们!一个不留!”
沉重的脚步声开始攀爬楼梯。
王平等人退到二楼的主展厅。这里原是别墅的宴会厅,空间宽敞,有六扇高大的拱窗,可俯瞰庭院。陆逊和两名护卫守在这里,窗户已用桌椅堵住大半,只留射击孔。
“还有多少弹药?”王平背靠墙壁喘息,左肩的伤口阵阵抽痛。
“长枪弹每人还有五发,短铳两发。”一名护卫清点后汇报,“掌心雷还有四枚,信号烟都在。”
陆逊补充道:“楼顶的两个攀爬者,我解决了一个,另一个跑了。但我在侧窗看到,外面又来了至少三十人,一半是武装分子,一半是卫队。他们把馆围住了。”
王平走到一扇窗前,从射击孔向外望去。确实,展示馆周围的街道已被封锁,火把晃动,人影憧憧。远处,更多的市民被拦在警戒线外,指指点点。
“他们在等什么?”陆逊问。
“等我们弹尽粮绝,或者……”王平的目光投向梵蒂冈山的方向,“等一个正式的命令。”
“什么命令?”
“剿灭‘危害罗马安全的东方武装团伙’的命令。”王平声音冰冷,“保罗枢机需要这个命令,才能名正言顺地关闭展示馆,抓捕甚至处决我们。而为了拿到这个命令,他需要让冲突升级,让更多人看到‘东方人的暴行’。”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楼下突然传来喊声,用的是拉丁语,但口音古怪,像是刻意模仿东方人的语调:
“罗马的走狗!来啊!让你们见识见识华朝的天威!”
紧接着是几声枪响和爆炸声——但不是从二楼发出的。
王平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们在伪造交战!制造我们主动攻击卫队的假象!”
果然,楼下传来更大的喧哗,有士兵的惨叫,有“异端开火啦”的呼喊,还有更多的脚步声向建筑涌来。
“他们要把假戏做真。”陆逊脸色发白,“一旦‘冲突升级’,卫队就有理由强攻,甚至动用攻城器械。”
王平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冷静。所有的逃生通道都被封锁,援军最快也要几个时辰后才能赶到——而且前提是那不勒斯商站看到了信号烟并决定冒险救援。弹药物资有限,人手不足,敌人却可以源源不断。
绝境。
忽然,他想起一件事:“陆逊,你刚才说,地下室通道的出口外有可疑人员徘徊,有多少人?”
“至少四个,分散在巷子两头。”
“也就是说,他们主要兵力还是包围了地面建筑,对地下通道只是监视。”王平睁开眼睛,眼中闪过一丝决断,“如果我们制造一个足够大的混乱,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那么地下通道的监视可能会松懈。”
“多大的混乱?”
王平看向展厅中央。那里陈列着几件格物院送来的“特殊展品”:一个半人高的青铜“地动仪”模型(真正的核心部件已秘密转移)、一套演示杠杆原理的大型器械、以及……一个密封的铅制箱子。
他走到铅箱前,输入密码,打开。箱内是三层衬垫,中央固定着三个琉璃瓶。瓶内盛放着不同颜色的液体:琥珀色、深蓝色、暗红色。
“格物院特制,代号‘火龙’。”王平轻声说,“混合后遇空气即燃,用水泼反而加剧燃烧,只能用沙土掩埋。马尚书送来的说明上写:‘非万不得已,勿用。用则必焚尽方圆十丈。’”
陆逊倒吸一口凉气:“大人,这里是罗马城中心,如果引发大火……”
“所以要控制范围。”王平取出三个瓶子,又走到窗边,仔细观察庭院布局。庭院中央有一个干涸的装饰性水池,周围是大理石铺地,离主建筑有约五丈距离,离围墙三丈。最关键的是,水池正上方,就是主建筑的木质阳台——那是二楼展厅延伸出去的观景台,此刻空无一人。
“我们要烧掉观景台和部分庭院,制造火灾假象。火势要大,要突然,要让外面的人以为建筑即将全面起火。”王平快速布置,“陆逊,你带两人,用绳索从侧窗下到后院,那里有一小片橄榄树林,可以隐蔽。然后绕到前街,混入围观人群。”
“那您呢?”
“我留在这里,点燃‘火龙’,然后从地下室通道撤离。”王平看着陆逊,“但我们需要有人在外面制造更大的混乱——比如,袭击卫队的指挥官,或者攻击那些‘市民’中的武装分子。要让场面彻底失控,他们才无暇仔细搜查。”
陆逊明白了。这是要牺牲一部分人,创造机会让另一部分人逃生。而留下的人,危险最大。
“我留下。”陆逊毫不犹豫。
“不。”王平斩钉截铁,“你年轻,身手好,拉丁语流利,混入人群后更容易制造混乱。而且……”他顿了顿,“我需要有人活着出去,把今晚发生的一切,完整报告给丞相和陛下。”
陆逊还想争辩,楼下传来的撞击声打断了他们——士兵们开始用撞木冲击一楼大门了。
“没时间了。”王平将两个“火龙”瓶子塞给陆逊,“用这个,在人群中制造混乱,但记住——远离建筑,往卫队密集的地方扔。然后趁乱逃走,去威尼斯商会,找罗西元老,他是我们在罗马最坚定的盟友之一。”
陆逊咬牙,重重点头。
“其他人,跟陆逊走。”王平对剩下的三名护卫说,“保护好他,也保护好自己。华朝需要你们活着回去。”
护卫们眼含热泪,但军令如山。陆逊最后看了王平一眼,深深鞠躬,然后带着两人从侧窗攀绳而下。
王平独自留在空旷的展厅。楼下的撞击声越来越响,木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走到窗边,目送陆逊三人的身影消失在橄榄树林中。
然后,他拿起最后一个“火龙”瓶子,走到观景台的门前。
门是橡木制的,厚重结实。王平将瓶子用绳索吊在门楣上方,绳索另一端系在门把手上——一旦门被强力推开,瓶子坠落破碎,三种液体混合,火焰将瞬间吞噬观景台和下方的庭院。
布置完毕,他退回到楼梯口,将最后两枚掌心雷布置在楼梯上,用细线连接。
做完这一切,他忽然感到一种奇异的平静。左肩的伤口不再疼痛,耳边的喊杀声似乎也变得遥远。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皮夹,打开,里面是一张泛黄的画像——画中是位温婉的江南女子,那是他离家前,母亲请画师绘制的。
“母亲,儿可能……回不去了。”他低声说,手指轻抚画像。
楼下传来“轰隆”一声巨响——大门被撞开了。
沉重的脚步声、甲胄碰撞声、呐喊声如潮水般涌上楼梯。
王平收起皮夹,拔出最后一柄短剑,转身向地下室入口走去。
他的步伐稳定,背影挺直。
在他身后,楼梯转角处,第一根绊索被触动了。
插销脱落。
三、二、一——
“轰!!!”
爆炸的气浪席卷楼梯间,夹杂着惨叫和碎石坠落的声响。
王平没有回头。他推开地下室的门,步入黑暗。手中的火折子亮起微弱的光,照亮了布满灰尘的台阶。
向下,再向下。
通道的尽头,可能是生路,也可能是另一个陷阱。
但无论如何,这一步,必须走。
因为他是华朝伸向西方世界的手。
而手,在抓住什么之前,绝不会自己缩回。
(第三百零六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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