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府，书房。
苏太傅须发皆白，却精神矍铄，一双眼睛睿智而深沉。
他听沈砚说完来意，并未立刻回答，只是端起茶盏，缓缓啜饮了一口。
书房内安静下来，只有角落里铜漏滴滴答答的声响。
屏风之后，隐约有一片裙角微动。
沈砚姿态恭谨，却无半分局促，目光清正地迎着太傅的审视。
半晌，苏太傅放下茶盏，开口道：“下月十八……沈砚，你可知如今京城是何等局势？”
“你沈家又立在怎样的风口浪尖上？”
沈砚坦然道：“晚辈知晓。”
“正因知晓，才不愿再等。”
“芷晴一日未入沈家门，便一日可能因我之故，再陷险境。”
“晚辈无能，此前让她受辱，此心难安。”
“唯有早日迎她过门，以夫君之名，护她余生周全，方能稍减愧疚。”
“愧疚？”苏太傅目光如电，“你若只因愧疚而娶她，老夫今日便不会让你进门。”
“非仅愧疚。”
沈砚抬头，语气斩钉截铁，“晚辈心仪芷晴，敬她品性才华，爱她坚韧明澈。”
“此心天地可鉴，此生唯她一人。”
“早日成婚，是情之所至，亦是势之所迫。请太傅成全。”
屏风后，传来极轻微的一声呼吸。
苏太傅眼中掠过一丝满意，但面色依旧严肃：“半月之期，太过匆忙。”
“我苏家虽非豪富，但嫡孙女出嫁，亦不可草率。”
“你可确保，不会因此怠慢了芷晴，让她受半分委屈？”
“晚辈以性命与前程起誓。”
沈砚字字清晰，“半月之期虽紧，但沈家上下必倾尽全力。”
“一应仪程、聘礼、宴席，皆按最高规制。”
“若因仓促令芷晴有丝毫不如意处，晚辈任凭太傅责罚。”
苏太傅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抚须一笑，那严肃的气氛瞬间瓦解：“好小子！记住你今天说的话！老夫就将芷晴交给你了。”
“下月十八，便下月十八！”
“你沈家娶的是我苏家最珍贵的明珠，若敢有负……”他虽笑着，话中却自有重量。
沈砚心中巨石落地，郑重下拜：“晚辈，谢太傅成全！此生必不负芷晴！”
“起来吧。”
苏太傅虚扶一下，笑容里多了几分真切，“既是一家人了，有些话，老夫也不妨直言。”
“沈家与太子如今是同气连枝，我苏家既结下这门亲，便也绑在了一条船上。”
“芷晴嫁过去，便是沈家妇，荣辱与共。”
“她是个聪慧孩子，懂得分寸。”
“你们夫妻同心，其利断金。至于外面的风风雨雨……”
老人眼中闪过一丝厉色，“老夫虽老了，但在这朝堂上，还有几分薄面。”
“想动我孙女，也得先掂量掂量。”
这话已是极重的承诺。
沈砚再次深深一揖：“太傅深恩，沈家铭记。”
“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苏太傅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眼中带着嘱托，“芷晴自幼失怙，是老夫一手带大，视若珍宝。”
“今日将她交给你，你需得护她一世安稳喜乐。”
“晚辈铭记于心，死不悔改。”沈砚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苏太傅摆摆手：“行了，去吧。去跟芷晴说说话，那丫头在屏风后怕是站累了。”
屏风后，苏芷晴悄悄捂住了发烫的脸颊，指尖却微微颤抖，是羞，也是难以言喻的安心与悸动。
那句“此生必不负”，清晰地落入耳中，
沈砚耳根微热，转向屏风方向。
只见苏芷晴缓缓从屏风后走出，一身浅碧衣裙，面容清丽。
此刻双颊绯红，眼睫低垂，不敢看他，只对着苏太傅娇嗔一声：“祖父！”
苏太傅哈哈大笑：“女大不中留喽！”
“你们年轻人说话，老夫去瞧瞧今日的鲈鱼肥不肥。”
说着，竟真踱步出了书房，将空间留给两个年轻人。
书房内安静下来。
沈砚走到苏芷晴面前，看着她泛红的脸颊和微微颤动的睫毛，心中软成一片。
先前的凌厉锋芒尽数收敛，声音是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芷晴，你可愿意？”
“下月十八……是否太赶了？你若觉得委屈，我们可以再……”
“我愿意。”苏芷晴抬起头，眼眸清澈而坚定，打断了他的话，“不委屈。”
“沈砚，我不怕等，但我怕等来的又是意外。”
“锦衣阁那日……我很怕。”
她声音微微发颤，却努力稳住，“我知道你是为了护着我。下月十八，很好。”
沈砚心头一热，忍不住伸手，轻轻握住了她微凉的手：“别怕。以后有我。那些魑魅魍魉，再不能伤你分毫。”
苏芷晴脸上红晕更甚，却没有抽回手，只轻轻“嗯”了一声。
待沈砚离去，苏太傅将孙女唤出。
苏芷晴脸颊绯红，眸光如水，低着头不敢看祖父。
苏太傅看着孙女这般情态，心中又是欣慰，又是复杂。
他长叹一声，语重心长：“芷晴，沈砚是个好孩子。”
“沈家大房家风清正，祖父不会看走眼。”
“你嫁过去，祖父放心。”
他话锋一转，神色肃然：“但你需记得，嫁人之后，比不得在家中随心所欲。”
“沈砚性子锐利，你当柔缓辅之。”
“更重要的是，沈府如今看似花团锦簇，实则立于风口浪尖。”
“你既选择沈砚，选择沈家，日后便与沈家荣辱一体，福祸共担。”
“沈府面对的敌人，或许比你我想象的更为阴险强大。”
“你可明白？”
苏芷晴抬起头，脸上红晕未退，眼神却已变得清晰坚定：“祖父，芷晴明白。”
“既已认定他，无论前路是锦绣还是荆棘，芷晴都愿与他同行。”
“沈府是芷晴的家，它的敌人，便是芷晴的敌人。”
苏太傅凝视孙女片刻，缓缓点头，眼中露出欣慰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好，好。”
“你是个聪明懂事的孩子，祖父相信你。”
“记住，无论何时，太傅府永远是你的后盾。”
“沈府和苏府，从此便绑在了一处。”
“祖父……支持你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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