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铃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手中拔到一半的导线,松垮地垂落。
脑子里的第一个念头是荒谬,是难以置信。
这些陌生人是谁?他们知道这是什么场合吗?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没有排练,没有配合,甚至可能连要演什么都不知道……这太疯狂了!
然而,就在她愣神的这短短几秒钟里,那个蓝发的女孩子已经开始测试键盘。
那个绿发少女安静地站到了吉他手的位置,接好了线,正在极快地试弹音阶,调整效果器
而那个表情很凶的黑发女生已经坐上了鼓凳,行动飞快地调整着踩镲的松紧和鼓凳的高度。
他们的行动没有丝毫犹豫,这种“行动力”本身,像一股强大的洪流,瞬间冲垮了海铃心中那座名为“绝望”的堤坝。
把她一个人留在黑暗的舞台上?不。他们走了过来。
告诉她“你被抛弃了,认输吧”?不。他们说“一起来把演出进行下去”。
一种巨大的、几乎令她眼眶酸胀的冲击感,混合着绝处逢生的茫然和难以置信,席卷了她全身。
身体比大脑更先做出反应,她的右手开始自己行动,重新将贝斯的导线插回了音箱的接口。
柒月没有再多说,他快速走向自己的站位,接上吉他线,打开音箱开关。
一阵轻微的电流嗡鸣后,他快速拨动琴弦,通过耳返与调音师确认音准,同时极快地适应着手中这把陌生吉他的手感和弦距。
时间紧迫。按照原定流程,转场时间即将结束。
柒月必须为其他几人的最后准备争取时间,同时,也需要让海铃(以及他们自己)明确接下来要做什么。
他一边手上不停,一边侧头,对不远处还在试图理解状况的海铃,用清晰而简短的声音问道
“你们原定第一首是什么?”
海铃的大脑还在过载,但关于音乐的本能和肌肉记忆被强行唤醒。她报出了一个时下相当流行、传唱度很高的摇滚曲目名字。
这首歌结构标准,和弦进行对于有经验的乐手来说并不复杂,属于是只要稍加练习就能够熟练的曲子。
最重要的是,它不需要专业的主唱也能靠器乐撑起足够的张力和旋律线。
“可以。就这首。不需要主唱,器乐版。”
柒月立刻做出判断
“祥子,你负责主旋律和铺垫。睦,节奏和声,副歌部分可以加一点填充。”
他看向鼓凳上已经调整完毕、正拿着鼓棒空击找感觉的立希
“立希,基础节奏型你肯定知道,根据现场感觉来,稳住拍子,副歌和结尾可以自由发挥。”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海铃身上
“海铃,原曲的贝斯线你跟好就行。”
他的指令清晰、直接,分配了每个人的基本角色,又给了足够的自由发挥空间。
这既是对大家临场能力的信任,也是在这种极端情况下唯一可行的方案。
祥子立刻在键盘上找到了歌曲的调性,开始轻声弹奏主旋律片段确认。
睦点了点头,手指在吉他指板上快速移动,熟悉着和弦位置。
立希则闭上了眼睛,似乎在心中默数着拍子,回忆着这首歌经典的鼓点节奏,脚已经在踩锤上轻轻点动。
海铃听着柒月的安排,看着他冷静指挥的样子,再看向其他几个迅速进入状态的陌生人
心中那最后一丝荒谬感和不确定,被一种更强烈的、近乎孤注一掷的冲动取代。
管他是谁!管他们配合如何!现在,有人愿意和她一起站在这片令人绝望的黑暗中,愿意和她一起试图完成这场演出!这就够了!
她深吸一口气,手指抚上贝斯的琴颈和琴弦。熟悉的触感让她稍微安定了一些。
她开始无声地回忆和练习那首再熟悉不过的曲子的贝斯部分。
倒计时:2分钟。
柒月完成了吉他的基本适配,对着耳返里的调音师和场控点了点头,表示准备就绪。
祥子找到了合适的键盘音色,完成了功能测试。
睦适应了吉他的手感,效果器也调到了适合这首曲子的档位。
立希完成了最后一遍踩镲和底鼓的微调,鼓棒在她指间灵活地转动。
柒月环顾四周,迎上几道或紧张、或坚定、或平静的目光。他微微颔首。
倒计时:5——4——3——2——1
舞台上方的控台得到了指令。
然而,灯光并非一下子全部亮起。
“啪!”
一束追光,精准地打在了舞台中央偏左的位置——柒月所站的地方。将他和他手中的吉他,清晰地勾勒在骤然明亮的圆形光斑中。
而舞台的其他部分,包括海铃、祥子、睦和立希,依旧笼罩在相对的昏暗里。
这是一个小小的、临时的设计。
聚光灯的聚焦,既能瞬间吸引所有观众的注意力,掩盖其他几人最后的微调,也为即将开始的、没有主唱的器乐演奏,制造一个有力的开场焦点。
台下因为长时间的等待而愈发躁动的观众,被这突如其来的、只照亮一人的灯光弄得一愣,议论声稍微低了下去,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光柱中的柒月身上。
柒月向前迈了一小步,走到立麦前。
他没有看台下黑压压的人群,目光平静地扫过身边昏暗中的同伴,然后对着麦克风,开口了。
他的声音通过优质的音响系统传遍全场,平稳、清晰,没有任何开场白常有的兴奋或讨好,反而带着一种奇特的、令人屏息的冷静:
“大家好。我们是一个临时凑数的乐队。”
他故意停顿了半秒,仿佛在思考,也仿佛在给台下观众一个接受这个突兀开场的缓冲。
台下响起一阵轻微的哗然和疑惑的低语。
柒月仿佛没听见,继续用那种平稳的语调说道:“接下来的几分钟,请聆听。”
没有解释原因,没有介绍成员。只是简单地宣告了“临时凑数”这个事实,然后将观众的注意力拉回到演出本身。
说完,他后退半步,离开了立麦。然后,在追光灯的聚焦下,他微微低下头,左手按上吉他的品丝,右手拨片悬在琴弦之上。
下一秒,一段并非原曲前奏、而是他即兴弹奏的吉他Solo开始!
这段Solo并不冗长,但技巧娴熟,情感饱满,带着一股宣泄般的力道和明确的节奏导向。
它像一道清晰的指令,又像一块坚固的基石,瞬间划破了舞台上空残留的尴尬和等待的焦躁,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强行拉入了“音乐正在进行”的状态。
这宝贵的几十秒Solo时间,正是他为身后的同伴争取到的最后准备和调整呼吸的机会。
光柱中,只有他一个人和一把嘶吼的吉他,但昏暗里,海铃握紧了贝斯,身体微微前倾
祥子的手指悬浮在键盘黑白键之上,睦调整了一下站姿,吉他背带勒过肩膀,立希缓缓抬起双手,鼓棒在掌心转动半圈,稳稳握住。
当柒月那段即兴Solo以一个强有力的推弦结束时,他抬起头,目光如电,扫向鼓的方向,点了点头。
就是现在。
“咚!”
几乎在他点头的同一刹那,立希的右脚重重踩下底鼓踏板,发出第一声沉重如心跳的闷响!
紧接着,军鼓清脆的敲击切入,hi-hat稳定而富有弹性的节拍随之跟上——一个扎实、有力、速度恰到好处的摇滚节奏瞬间建立!
这鼓声如同一声发令枪,又像是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
“啪!啪!啪!”
舞台上所有的灯光,在这一刻骤然全部亮起!雪白、明亮的光芒,毫无保留地倾泻下来,将舞台上五个人的身影,清清楚楚地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临时拼凑的阵容,陌生的面孔,迥异的气质
站在固定键盘后的优雅少女,拿着吉他的安静绿发女孩,站在中央眼神冷静的吉他手,坐在最后方表情凶狠却敲击出稳健节奏的鼓手,以及……
那个原本应该孤独离场、此刻却紧握着贝斯,站在灯光下,微微睁大了眼睛的贝斯手少女。
台下瞬间寂静,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完整的乐队亮相和已经轰鸣起来的节奏给震住了。
而舞台上,在立希那稳定如同磐石的鼓点根基之上,海铃的贝斯几乎本能地跟了进来。
厚重而富有律动感的低音线条,精准地填充了鼓点之间的缝隙,与底鼓紧紧咬合在一起,搭建起坚实而富有驱动力的节奏框架。
下一秒,祥子键盘上流淌出的、经过她即时改编而更显清亮激昂的主旋律音符,如同破晓的阳光,骤然穿透了节奏的帷幕,盘旋而上!
几乎同时,柒月手中的吉他和睦手中的吉他,一主一辅,交织着加入!
柒月的吉他承接着刚才Solo的余韵,演奏着强劲的主音riff,而睦的节奏吉他则编织出丰富而准确的和声网,支撑着旋律。
没有主唱。
但此刻,器乐本身已经成为了最嘹亮的歌声。
海铃站在自己的位置上,手指在贝斯弦上飞速移动。
她不再去想台下有没有人嘲笑,不再去想那几个抛弃她的队友是否在某个角落看着,不再去想这疯狂的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
她的全部心神,都已经被耳中轰鸣的合奏、被身体感受到的节奏共振、被眼前这陌生却又无比真实的“临时乐队”所占据。
她能清晰地听到鼓手那充满力量和自信的鼓点,那是她此刻最需要的锚点
她能感受到那男生吉他中传递出的那种稳定全局的控制力
她能听到键盘手旋律中蕴含的光芒
她能察觉到绿头发女生那精准无比的吉他支撑。
他们之间没有眼神交流,没有事先约定的暗号。
有的,只是对同一首曲子结构的共同认知,对当下节奏和情绪的即时反应,以及一种近乎本能的、对“把音乐进行下去”这个唯一目标的绝对专注。
这是混乱的,因为没有排练。
这又是奇异的和谐,因为每个身处其中的人,都在竭尽全力,用自己最擅长的东西,去贴合、去支撑、去创造。
柒月和祥子的配合几乎天衣无缝,多年的默契让他们即使在即兴中也仿佛心有灵犀。
睦以其强大的基本功和音乐感知力,稳稳地担任着节奏基石。
立希的鼓,从一开始的稳健,随着乐曲推进,逐渐加入了她个人风格强烈的、复杂而富有攻击性的加花和填充,不仅没有破坏整体,反而将情绪不断推向高潮!
而海铃,她原本只是跟随着熟悉的贝斯线。
但在这般充满生命力的合奏氛围中,在那仿佛能点燃空气的音乐能量里,她心中压抑已久的、对于音乐最纯粹的热爱和表现欲,被彻底激发了出来。
在第二段主歌向副歌过渡的桥段,她下意识地,没有完全遵循原曲,而是即兴加入了一段简短却极具推动力的walking bass乐句!
柒月的吉他立刻捕捉到了这一变化,在下一个乐句给出了呼应,立希的鼓点也随之加重,强调了这一推进,祥子的键盘旋律线做了一个微妙的转折,顺应了这股新的动力!
一次并不完美的、未经排演的临场互动!
台下,最初的惊愕和寂静早已被打破。
观众们被这高质量、充满激情且明显是“意外之喜”的演奏所震撼。
掌声、欢呼声、口哨声开始响起,并且随着乐曲进入最后的高潮副歌而变得越来越热烈!许多人跟着强劲的节奏开始跳动、挥舞手臂!
什么舞台上的意外在这一刻,似乎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舞台上所演奏出的音乐。
后台,舞台总监松本看着监控屏幕,擦了一把额头的汗,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又带着惊叹的表情。
而观众席的某个角落,那几个原本等着看笑话的海铃的前队友,脸色早已变得僵硬、难看
在周围越来越高涨的欢呼声中,显得格格不入,最终灰溜溜地缩起了身子,试图隐藏自己。
真希站在中后排的原地,看着舞台上光芒四射、仿佛变了一个人的妹妹立希
看着她那全神贯注、挥舞鼓棒时仿佛在燃烧般的侧影,眼眶微微发热,嘴角却扬起了骄傲而欣慰的弧度。
最后一个持续强力和弦在柒月手中炸响!
立希的鼓点以一连串急促而干净利落的军鼓双击和一声沉重的底鼓收尾!
祥子的键盘奏出最后一个悠长的延音。
睦的吉他发出细微的嗡鸣,渐渐消散。
海铃的贝斯,以一个沉稳的根音,为这一切画上了休止符。
音乐,戛然而止。
灯光,依旧雪亮。
舞台上,五个人维持着演奏结束时的姿势,微微喘息。
汗珠从立希的额角滑落,祥子的脸颊泛着兴奋的红晕,睦的呼吸稍显急促,柒月的胸膛微微起伏。
而海铃,她握着贝斯,缓缓抬起头,望向台下那片因为精彩演出而沸腾、闪烁着无数兴奋目光的观众海。
掌声、欢呼声、安可的喊叫声,如同海啸般瞬间将她淹没。
没有孤独,没有抛弃,没有冰冷的判定。
有的,是灯光,是汗水,是震耳欲聋的掌声,是手中贝斯琴弦的细微振动,是身边这几个陌生却又在刚才那几分钟里无比熟悉的“临时队友”的呼吸声。
她站在那里,站在光芒的中心,站在认可的声浪里。
一种滚烫的、近乎灼热的情感,冲破了所有心防,涌上她的眼眶,视野瞬间变得模糊。
但她没有哭。她只是,非常非常用力地,握紧了手中的贝斯。
然后,向着台下那片给予他们热烈回应的黑暗,深深地,鞠了一躬。
身旁,柒月、祥子、睦、立希,也一同转身,面向观众,鞠躬致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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