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手在案几上一拍，一面铜镜嗡地显出皇帝在殿中批奏折的画面。
镜中龙气环绕。
皇帝虽年轻英俊，却隐隐透出衰败之气。
狐妖看见那张脸，全身一抖，尾巴僵得像石头。
“活该！这都是报应！他就……不该有后代！”
她忽然尖叫，声音劈裂。
“他们皇家的人都该死！”
李天王眼神一紧，却顺势问。
“百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百年间你又是如何躲避天庭？你……究竟是自己一人，还是有人授意？”
狐妖忽然又一怔，嘴唇哆嗦几下，忽然噗通一声跪下，泪水混着血。
“是我一人，是我一人！我说了，几百年前他祖先猎场杀了我孩子，我发誓要断他们香火，我独自修炼、独自潜入，无人教我，无人授意！”
孙悟空看着这一幕，嘴角一勾，声音吊儿郎当地插进来。
“这倒有意思了，想不到如今是个妖都有上天下地的本领了。俺走南闯北几百年，见过不足为奇的事多了，可还倒是头一次见作恶几百年都没被逮的‘独门本事’。 ”
孙悟空瞥了李天王一眼，又慢悠悠说道。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这齐天大圣呢……诶不对，就连俺当年没背着那些人命都被抓……你说没人教你？俺信才怪。若你真有如此大的本领，怎的今日还会被抓？”
狐妖脸色一白，不敢抬头，嗓音几乎听不见。
“是我……是我自己……”
李天王盯着她，声音更低。
“你若真是自己一人所为，何以避过天道？何意避过阎王？若实话实说，我可给你个痛快。”
狐妖紧紧咬住下唇，尾巴一圈圈缠在自己脚边。
她手指抓破地砖，只留下一句。
“真的……是我……我自己……”
孙悟空眼皮一挑，笑容更凉。
“呵，还死咬死撑？看来你背后那位也没什么本事啊，取经路上你这种身后有主子的妖怪俺见的多了，都是前脚被俺抓，后脚主子便来求情了。既然看咱李天王的威风也吓不出点新花样，要不要俺来换个审法？俺可比你狠多了。”
李天王抬眼看它一瞬，眸子深得像井，面色带笑，不卑不亢道。
“这是我旧地之事，还是不劳烦大圣了。”
孙悟空耸耸肩，嘴角坏笑，心里却在暗暗盘算。
这狐妖每一句都像排练过的。
李天王问得再紧也就那几句回答。
这一唱一和，可不就活像一场戏么。
李天王忽然变了个手势。
他指尖一点，一道符光从狐妖肩头窜出，把她整个人的幻形剥掉。
只见她半边身子化出一只瘦骨嶙峋的狐，半边还维持着女人的形貌。
面目狰狞，尾巴残缺一截，正是她真正的原身之相貌。
任任何人看了都要心惊不已。
狐妖痛得哀嚎，然而语气的怨恨越发浓烈。
“百年前……我孩儿被杀，我拼命去救，到头来连我也差点丧命！我的真身你们也看到了！确实是我一人！和别人无关！”
孙悟空靠在柱子上，金箍棒咚地一声撞在地砖上，笑声却越来越冷。
“不得不说，你这九尾狐虽说满口谎话，可也真是可怜呐。”
李天王盯着狐妖看了一会，终于缓缓吐出一口气，合上手中符箓。
“既然如此，先押下去，等我再查查当年之事。”
两名神兵上前，拉起狐妖拖向地牢。
狐妖一边被拖，一边还在低低重复。
“他这是活该……他们都该死。”
孙悟空挑眉，棒子在指尖一转。
“不愧是李天王，还真有你的，俺还以为她的嘴是一点也撬不开了呢。”
李天王没有看它，而是反复在思索什么，嗓音平平。
“大圣谬赞，只是……此事怕是不是一时能问出的。”
狐妖的尾巴一路拖出血迹，殿内只剩下油灯摇曳。
殿宇的另一头。
杨戬隐去身形，冷冷站在暗影之中。
他没说一句话，却冷眼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下一刻，他指尖缓缓捻起一缕光，悄然消失在袖中。
殿门一合，外头夜色扑面而来。
天空压得很低。
乌云像翻滚的墨。
风从宫墙上掠下，带着檐兽的阴影，扑在人的脸上凉得刺骨。
孙悟空单手扛着金箍棒，噔噔两步踩出廊下，笑声已经先跑了出来。
“真君，你倒是藏得深，莫不是俺有火眼金睛，倒还真看不出你来了。”
它转过角廊，看到杨戬正靠在柱下。
黑金长袍随风微微荡开，他的身影与暗夜几乎融为一体。
一双好看的黑眸在夜色里深沉极了，像星子沉在水底。
“真君躲在暗处看戏看得可过瘾？”
孙悟空咧嘴，金色的眸子在夜里亮得出奇。
“咋样，俺说的没错吧？这狐妖和李天王的戏，可当真比俺想象的要精彩多了。”
杨戬缓缓抬眼，目光落在它脸上。
那眼神太深，像一柄刀沉在鞘里，带着看不出的情绪。
良久，他才开口，声音低低的。
“你又何必亲自入戏？”
孙悟空把棒子往肩上一搁，笑得像没心没肺。
“俺乐意啊，反正看他们两个人演得一本正经也怪无聊的，还不如加上俺有意思，再说俺这一搅，不是更容易看清底细嘛？”
杨戬不语，指尖轻轻摩挲着长袍下的暗纹。
风吹过檐下，把他的一缕碎发拨到眼前。
孙悟空歪头盯着他看，忽然啧了一声。
“真君，你这是生气俺坏你大事，还是在担心俺？”
杨戬终于抬眸，对上它的视线。
那双漆黑的眼在夜色下像深潭里突然映出的一线寒光，他嗓音淡淡，低声道。
“我是担心……他们嘴里永远都只有半句真话。”
孙悟空一愣，金眸里闪过一丝狡黠。
“这话可不像是你会说的，真君竟还真有会担心的事？”
杨戬眸子深沉，面上却不动声色，嗓音更低。
“自己小心些，那狐狸不是普通妖物。”
孙悟空咧开嘴，扛起棒子大摇大摆往前走。
“行咯行咯，知道啦，真君越来越啰嗦了，不知道还以为你这是心疼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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