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着仿佛不属于自己的身体，陆沉踉跄着退出了那个如同宇宙肿瘤般搏动着的设备间。每一步都像是在粘稠的沥青中跋涉，不仅仅是肉体的疲惫，更是精神过度消耗后留下的、仿佛被掏空般的虚脱感。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地下深处那混杂着尘埃、锈蚀和异常能量的冰冷空气，刺痛着肺叶，也提醒着他现实的严峻。
他找到一个相对稳固、能够遮蔽来自设备间直接能量辐射的角落，背靠着冰冷粗糙的混凝土墙壁滑坐下来。终于可以暂时脱离那令人发狂的能量场和视觉冲击，获得片刻喘息的机会。他拧开水壶，将所剩不多的冰水一股脑倒在脸上，刺骨的冰冷让他混沌的大脑稍微清醒了一些。
必须彻底解决。
这个念头如同烙印，灼烧着他的神经。但“彻底解决”意味着什么？具体该如何去做？摆在面前的，似乎只有两条清晰而残酷的路径，每一条都通往未知的、可能同样黑暗的终点。
路径一：吸收。
这是最直接，也最符合他作为“原容器”身份的选择。主动拥抱那些碎片，尝试以自身为媒介，将这失控的、试图重组的庞大能量和应力，重新纳入掌控，或者……引导至某个无害的维度，甚至尝试将其彻底“消化”、“湮灭”。
优势： 若能成功，或许能一劳永逸地消除“时间弹性”的根源，从最底层解决问题。这曾是陈博士理论上设想过，但从未有人实践过的终极方案。
风险：
1. 失控： 他如今已非循环时期那个能量饱和的载体。以他现在虚弱的状态和远不如前的掌控力，强行吸收如此庞大且充满攻击性的能量，极大概率的结果不是掌控，而是被瞬间吞噬、湮灭，或者变成一个更不稳定的、行走的灾难源。
2. 同化： 即便勉强成功吸收，那冰冷、非人的晶体意志是否会反过来污染、覆盖他的人类意识？他将不再是自己，而是变成一个拥有人类外表的、更危险的“蓝色晶体”。
3. 引爆： 吸收过程本身就是一场极度危险的平衡游戏，任何细微的失误都可能引发比自然重组更剧烈、更不可控的能量爆发，直接达到甚至超越“断裂阈值”。
路径二：摧毁。
用最极端的手段，物理上或能量上，将这些碎片，连同它们所处的异常空间，彻底抹除。不是上次那种引发能量爆炸的“毁灭”，而是追求更绝对的、粒子层面的“湮灭”或“放逐”。
优势： 干净利落，从物理上根除祸患。只要碎片消失，“时间弹性”失去了核心应力源，或许会自然平息。
风险：
1. 可行性： 如何做到？这些碎片是超越现有科技理解的非地球物质，连当初的能量爆炸都未能将其完全毁灭，他现在有什么手段能确保“彻底摧毁”？陈博士留下的资料中，对此也仅有理论猜想，缺乏实践基础。
2. 连锁反应： 任何试图“彻底摧毁”的行为，本身就可能是一次巨大的能量释放，极有可能直接触发“断裂”。试图灭火，结果却引爆了炸药库。
3. 代价： 如此规模的能量操作，尤其是在这个已经极度不稳定的空间内进行，他自身生还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这几乎等同于自杀式攻击。
陆沉闭上眼，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林薇的脸，浮现出“时光回声”书店里那温暖的光线，浮现出苏茜那双带着困惑却逐渐坚定的眼睛，浮现出这座城市里千千万万个对此一无所知、依旧在为生活奔波的普通人。
他的决定，将直接决定这些他所珍视之物的存亡。
吸收，赌上的是自身的存在和不可控的未来。
摧毁，赌上的是自己的生命和瞬间毁灭的可能。
没有万全之策。
没有安全选项。
他回想起刚才意识连接时，那块因“情感”注入而产生异变、引发系统紊乱的微小尘埃。那似乎暗示了，除了纯粹的对抗（摧毁）和危险的融合（吸收）之外，是否存在极其微弱的第三种可能——引导或 转化？
但这念头刚一升起，就被他自己掐灭了。太渺茫了。在那浩瀚冰冷的宇宙意志面前，人类的情感如同萤火之于烈日，刚才的干扰或许只是侥幸，是系统一个微不足道的“bug”，不可能作为依靠的战略。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终端屏幕上，代表着能量场不稳定振荡的曲线依旧在疯狂跳动，提醒他那个不稳定的平衡随时可能被打破。他没有太多时间可以犹豫。
他缓缓睁开眼，目光透过废墟的缝隙，望向那片看不见的天空。他知道，无论选择哪条路，他都无法再回到过去那种“平凡”的生活了。从他决定踏入这片废墟开始，从他再次与晶体碎片产生深度连接开始，他的命运就已经被牢牢绑在了这艘正在驶向风暴中心的破船上。
他深吸一口气，那冰冷的、带着不祥预感的空气充满了他的胸腔。
他必须做出选择。
为了她。
为了他们。
为了那个或许不值得，但他依然想要守护的、充满缺陷却无比真实的“现在”。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触碰到了腰间背包里，某个坚硬而冰冷的物体——那是他带来的，唯一一件具有极端破坏潜能，理论上可能对晶体物质产生影响的“工具”，也是执行“路径二”可能需要的钥匙。
他的眼神，在绝对的疲惫深处，逐渐凝结出一种近乎虚无的平静。
决策，已然在他心中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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