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家坳的石屋里,时间仿佛凝滞了,又仿佛被拉得无比漫长。
阿秀守着空荡荡的家,从深秋等到初冬。山风一日冷过一日,吹得篱笆门吱呀作响,像她心里越来越响的不安回声。
秦烈托人带回过几次银钱,一次比一次多,沉甸甸的,足够他们这样的人家舒舒服服过上好几年。每次带钱回来的,都是镇上一个相熟的后生,话不多,只说“烈哥让捎回来的,他在镇上干活,忙,走不开。”
起初,阿秀是信的,也是安心的。烈哥能挣到这么多钱,是本事。她小心翼翼地收好银子,盘算着等烈哥回来,可以用这钱修葺一下漏风的屋顶,再给他添件厚实的新棉袄。
可日子一天天过去,树叶落尽,第一场薄雪都盖上了山尖,秦烈还是没有回来。甚至,连口信都渐渐少了。
问那捎钱的后生,秦烈到底在做什么,他也只含糊说烈哥在苏夫人府上帮忙,具体做什么,他也不知道。
苏夫人府上。
这几个字猝不及防地扎进阿秀心里。上次烈哥反常,就是从苏宅回来之后。
那些他闭口不提的细节,那些他夜里的辗转反侧,还有那盒据说是夫人赏赐的、他贴身收着的膏药……零碎的片段拼凑起来,指向一个让她浑身发冷的方向。
他为什么从不告诉自己,他是在那位年轻貌美、有钱有势的寡妇府上“帮忙”?他在那里做什么?仅仅是“帮忙”,需要这么久不回家,甚至连面都不露吗?
恐惧顺着脊椎慢慢爬上来,缠绕住她的心脏,越收越紧。
她害怕。害怕失去秦烈,这个她从小跟着、视为天和地的男人。害怕他不要她了,就像村里那些进了一次城就嫌弃糟糠妻的男人一样。
更害怕的是,如果秦烈真的不要她了,她一个无亲无故的童养媳,以后该怎么办?这冰冷的石屋,这清苦无望的日子,她一个人要怎么熬下去?
不能再等了。她必须去找他,亲眼看看,问个明白。
她翻出家里最后一点腌好的肉干,用干净的布仔细包好。又换上自己最体面的一身旧衣裳,虽然打着补丁,却浆洗得干干净净。她对着模糊的铜盆水面理了理头发,深吸一口气,推开了篱笆门。
山路崎岖寒冷,她走得很急,到了镇上,她找到那个捎钱的后生家里。
后生见到她,很是惊讶,支吾了半天,在阿秀执拗而哀切的目光下,终究还是吐露了秦烈在镇西柳条巷苏宅的方向。
“具体做啥……我真不知道,秀嫂子。”后生挠着头,“烈哥他……他现在瞧着,跟以前不太一样了。苏宅那边规矩大,我们也不好多打听。”
不一样了?哪里不一样?阿秀的心沉到了谷底。她谢过后生,紧紧攥着那包肉干,朝着柳条巷走去。越靠近那座青砖黛瓦的宅院,她的脚步就越沉重,心跳如擂鼓。
终于,她站在了那扇紧闭的黑漆大门前。门庭洁净,透着一种无声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威仪。
她鼓起勇气,抬起手,轻轻叩响了门环。
开门的是门房老汉,见到门外站着一个穿着寒酸、面容憔悴却清秀的年轻妇人,愣了愣:“你找谁?”
“我……我找秦烈。”阿秀声音有些发抖,“我是他……他家里的人。”
门房老汉的眼神立刻变了,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惊讶中带着一丝了然,还有隐隐的……为难和戒备。
府里上下,谁不知道秦猎户如今是夫人跟前的“红人”,夜夜留宿内院,意味着什么,不言自明。这突然找上门来的“家里的人”……
“你等等。”老汉没有让她进去,只是让她在门外稍候,自己转身快步进去了,显然是去通报,或者……请示。
阿秀站在门外冰冷的石阶上,抱着那包肉干,看着门内隐约可见的雅致庭院和游廊,那股冷梅香气似乎又隐隐飘来,让她打了个寒颤。
这里太安静,太漂亮了,和她那个简陋的石屋,完全是两个世界。烈哥就在这里……生活吗?
……
内院,秦烈正躲在自己住的那间小厢房里。他没去苏挽月那儿,手里拿着一段纹理细密的桃木和一把小刻刀。
他没什么手艺,雕得很笨拙,也很慢,木屑落了一身。他想雕一支简单的桃花簪子。那天看见苏挽月对着一枝将谢的残桃出神,他就有了这个念头。
桃花……娇嫩,却也短暂,像她偶尔流露出的、转瞬即逝的某种神情。他想送她点什么,不是用她给的钱买来的,而是他自己一点点做出来的。
刻刀划过木料,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他全神贯注,眉宇间是他打猎时都没有的专注和一丝罕见的温柔。
他想着她收到时会是什么表情,或许会惊讶,或许会淡淡一笑,或许……根本不在意。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然后是周嬷嬷压低的声音:“秦猎户,外面……你家里那位找来了。”
秦烈手一抖,锋利的刻刀瞬间在他指腹上划开一道口子,血珠立刻涌了出来,染红了未成形的桃花花瓣。但他似乎感觉不到疼,猛地抬起头,脸上血色尽褪。
阿秀?她怎么找来了?
这个名字像一道惊雷,劈开了他这些时日沉溺的温柔幻梦。
他这才惊觉,自己已经有多久没有想起那个山脚下的石屋,和石屋里那个总是温顺等待他的女人了?
他沉迷在这苏宅的香气、温暖、以及那个危险又迷人的女人身边,几乎忘记了还有另一个世界,另一个“家”,在等着他。
他低头看着手里染血的桃木簪子,那点笨拙的心意,此刻显得如此可笑和不堪。
他又看看自己身上舒适的细棉布衣裳,闻着房间里挥之不去的冷梅熏香,再想到外面那个穿着旧衣、在寒风中等待的阿秀……
一股巨大的愧疚和恐慌涌上心头。但同时,另一个更冷酷、更清晰的念头,也钻了出来。
他想要站在苏挽月身边。不是以这种见不得光的“交易者”身份,而是……以一个或许能配得上她的身份。
哪怕只是一点点可能,哪怕需要他去北疆拼命。可是,只要阿秀还是他的妻子,这个名分还在,他就永远只能是苏挽月养在暗处的“工具”,是他自己都瞧不起的、为了钱出卖身体的猎户。
哪怕将来他真的侥幸挣得一点功名,一个有妇之夫,如何能匹配那样一个心高气傲的女人?她会如何看他?
他不想,也不要这样!
他必须……必须做个了断。
手指用力,那枚染血的、未完成的桃花簪子几乎被他捏碎。他深吸一口气,将刻刀和木料胡乱塞到枕头底下,用布条草草裹住流血的指腹,站起身。
该面对的,总要面对。为了他心底那点刚刚燃起、却已如野火燎原般不可收拾的妄念,他必须亲手斩断过去。
他整理了一下衣襟,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些,然后推开房门,朝着前院走去。
门外,阿秀抱着那包已经冷透的肉干,望着他从小径那头走来。
他好像……真的不一样了。衣服整洁簇新,脸色似乎也比在山里时红润了些,只是眉眼间带着她从未见过的疏离和一种……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她的心,一点点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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