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水银般倾泻在庭院里,将青石板照得发亮。秦烈焰独自坐在石阶上,赤色长刀横在膝头。她擦拭得很慢,很仔细,从刀镡上那颗新镶的狼牙,到刀身上细密的云纹,每一寸都被月光浸染得寒光凛冽。
辛诚在廊下站了许久,才缓步走近。他看见秦烈焰的手指在触及那颗狼牙时微微停顿,知道她又想起了草原的故人。
“还记得那年王庭突袭战吗?”秦烈焰忽然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阿古娜把最后半囊马奶酒喂给了我。”
辛诚在她身旁坐下。这件事他听她说过,但从未在这样深的夜里,听她用这样的语气提起。
“她说草原儿女,宁可自己渴死,也不能看着朋友受苦。”秦烈焰抬起头,月光照见她眼中闪烁的水光,“那时我便发誓,此生绝不负她。”
夜风拂过,院角的紫苏轻轻摇曳,那股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又飘散开来。秦烈焰深深吸了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
“我要去草原。”
辛诚没有立即回应。他知道这一天终会到来,就像知道春雨后竹笋必定破土。
“大局难改,我知道。”秦烈焰将长刀立在身前,刀身映出她坚定的面容,“我去不是为了逆转国策,也不是要与朝廷为敌。我只想护阿古娜一人周全,带她离开那片即将成为焦土的草原。”
她转头看向辛诚,目光灼灼:“信义,便是我的诚!我无法坐视她孤身赴死。”
就在这时,沈青棠从厢房走出,手中拿着一个刚刚缝制的护身符。她在两人身旁坐下,指尖轻抚护身符上细密的针脚:
“这里面有三种解毒药粉。”她轻声解释,“最外层是金银花,可解寻常瘴毒;中层是雷公藤,能克蛇虫之毒;最里层...”她顿了顿,“是我用七叶一枝花配的,或许能缓解龙炮的火毒。”
秦烈焰接过护身符,指尖触到那些细小的夹层,眼眶微微发红。她知道,沈青棠定是一夜未眠,才能赶制出这样精巧的物件。
“此去凶险...”辛诚终于开口,声音干涩。
“正因凶险,我才非去不可。”秦烈焰站起身,赤色长发在夜风中飞扬。她抽出腰间匕首,利落地割下一缕红发,细细编成绳结,系在刀柄之上。
“我的诚,就是不让朋友独赴黄泉。”她将长刀举至胸前,刀身映出一弯新月,“就像当年她不曾弃我于危难。”
辛诚望着她,望着这个与他相伴多年的女子。他想起北疆战场上她冲锋在前的背影,想起江南细雨里她哄孩子入睡的温柔,想起无数个夜晚她守在书房外,只为让他安心着述。
他知道,这不是一时冲动,而是她毕生坚守的“道”。正如他坚守“至诚之道”,陈潇坚守他的“术”,秦烈焰的信义,就是她存在的根本。
“等我两日。”辛诚终于说道,“我们一起去。”
秦烈焰怔住了,连沈青棠也露出惊讶的神色。
“可是平儿还小,青棠又刚有身孕...”秦烈焰急道,“你怎能...”
“正因如此,我更要去。”辛诚的目光投向卧房方向,那里睡着他六个月大的儿子,和怀着身孕的妻子,“我要让平儿知道,他的父亲不曾辜负朋友,也不曾辜负自己的本心。”
沈青棠轻轻握住他的手:“你想清楚了?”
辛诚点头:“我想起陈潇说过,人是斗不过时代的。但至少,我们可以选择如何面对这个时代。”
月色渐斜,三人的影子在青石板上拉长。秦烈焰将系着红发的长刀收入鞘中,忽然单膝跪地:
“我秦烈焰在此立誓,必护你们周全归来。”
辛诚扶起她,目光坚定:“我们同去同归。”
这一夜,书房灯火通明。辛诚连夜写信安排家事,秦烈焰整理行装,沈青棠则赶制更多药材。当第一缕晨光透进窗棂时,辛平醒了,在摇篮里咿呀作语。
辛诚抱起儿子,走到院中。朝阳初升,将父子二人的身影镀上一层金边。
“平儿,爹爹要出一趟远门。”他轻声对怀中的孩子说,“去践行一个‘诚’字。”
婴儿不会明白这些话的含义,却伸出小手,抓住了父亲的一缕头发。这一刻,辛诚忽然觉得,所有的犹豫与挣扎都烟消云散。
信义之诚,至诚之道,本就是一脉相承。
两日后,他们将共赴草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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