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结束得超乎所有人想象的快。
当黎明再次降临，郡王的大军正准备按照既定计划，以“炮犀”为前导，发动最后的、志在必得的总攻时，铁壁关的城头上，异变陡生。
上百个昨夜紧急组装完成的、造型奇异的金属造物，被推上了关墙。它们拥有着修长而充满几何美感的炮管，底座是复杂精密的旋转结构，与众人所知的任何火炮都截然不同，通体漆黑，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幽光——这便是朝廷送来的“龙炮”。
没有战鼓，没有号角。
就在郡王大军开始缓慢前压的瞬间，关墙上的“龙炮”集群，发出了它们降临这个时代的第一声咆哮。
“轰——！！！”
那不是一声炮响，而是上百声汇聚成一股的、撕裂天地的恐怖尖啸！声音之高亢锐利，远超寻常火炮，仿佛真有巨龙震怒，发出的灭世之音！
无数道炽白色的光流，如同天神掷出的雷霆之矛，瞬间跨越了数里的距离，精准地砸入了郡王大军最密集的阵列之中！
没有硝烟，只有极致的光与热！
轰隆隆——！！！
地动山摇！比以往任何爆炸都猛烈十倍的冲击波裹挟着毁灭性的能量，向四周疯狂扩散！首当其冲的那些“炮犀”，连一炮都未能发出，便在炽白的光芒中如同纸糊泥塑般被撕裂、熔化、气化！庞大的钢铁身躯被直接撕成碎片，灼热的金属液滴如同暴雨般泼洒向四周！
冲击波所过之处，无论是后续的“钢鬃战狼”、“焚城炎蝎”，还是密集的步兵方阵，都如同被无形的巨槌碾过，瞬间化作齑粉！血肉之躯直接蒸发，坚固的铠甲扭曲融化，大地被犁出深不见底的焦黑沟壑！
仅仅一轮齐射！
仅仅一轮！
关前那片原本密密麻麻、给人以无尽压迫感的钢铁与血肉的洪流，就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凭空抹去了一大块！留下的是一个巨大、焦黑、冒着青烟和熔融金属光泽的死亡地带，以及边缘处无数残缺不全、如同被地狱之火舔舐过的扭曲残骸！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整个战场！
关墙上的守军，包括戚将军在内，全都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如同神罚般的景象，大脑一片空白。他们握紧武器的手在不受控制地颤抖，那不是恐惧，而是面对超越理解范畴的力量时，本能的战栗。
关外的郡王大军，那山呼海啸般的攻势戛然而止。幸存的士兵和机关兽驾驶者，全都僵在了原地，望着那片瞬间化为炼狱的前沿，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茫然。士气，在这一瞬间，彻底崩溃！
“龙……龙炮……”戚将军喃喃自语，声音干涩。他终于明白，陛下送来的不是援军，是裁决！是终结！
“全军突击！擒杀郡王！”戚将军猛地回过神，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战机，嘶声力竭地下令。虽然声音因震撼而变形，却带着无比的决绝。
关门洞开！
早已等待多时的凌云，一马当先，秋水剑映着晨光，如同闪电般射出！他身后，是同样被龙炮之威所激励（或者说震慑），爆发出最后血勇的联军将士！
兵败如山倒！
面对龙炮那无法理解、无法抵御的毁灭性力量，郡王大军的抵抗意志瞬间瓦解。溃逃、投降、自相践踏……场面一片混乱。凌云率领的精锐，几乎未遇像样的抵抗，如同利刃切过油脂，直插郡王所在的中军大纛！
战斗，或者说追亡逐北，持续了不到半个时辰。
当凌云提着一个被真气封住穴道、身着破损王袍、披头散发却依旧挺直脊梁的身影，回到铁壁关前时，关外的战场上，已只剩下零星的抵抗和无数跪地请降的敌军。
郡王被重重摔在辛诚的面前。
这位曾经搅动天下风云、让朝廷大军损失惨重的枭雄，此刻虽然狼狈，脸上却没有任何失败者的颓丧，反而仰天爆发出了一阵疯狂而悲凉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朱棣！！你赢了！你赢了！！！”
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笑声中充满了无尽的嘲讽与绝望，他猛地盯住脸色苍白、眼神空洞的辛诚，仿佛要通过他，看向那远在金陵的帝王：
“你用这……这不该存于世间的力量赢了！哈哈哈哈！”
“可你以为你赢的是什么？！”
“你赢的不是我！不是战争！”
“你赢的，是人性的恶！是猜忌！是恐惧！是这永无止境、对更强力量的贪婪！！”
他声音嘶哑，如同夜枭啼血：
“看看这龙炮！今日它能帮你扫平我这‘叛逆’！四十年后！一百年后！你的子孙后代，就会用它来手足相残！用来屠城灭国！用来让这万里山河，陷入比今日惨烈十倍的烽火与血海！！”
“朱棣！你打开了一个盒子！一个注定吞噬一切的盒子！！”
“本王输给你的，从来都不是战争！是这操蛋的、永远无法填满的人心之恶！哈哈哈哈！！”
疯狂的诅咒般的预言，回荡在寂静的关前，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匕首，扎在辛诚的心上，也扎在每一个听到的人心上。
辛诚站在那里，身体微微晃动。郡王的话，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他本就摇摇欲坠的信念。
他瞬间明白了许多事。
明白了为何陈潇在雨夜决裂时，会悲怆地提及江南水患前，工部尚书对他哭诉国库空虚。
明白了为何面对滔天洪灾，掌握着诸多奇思妙想的陈潇，在工部却“一事无成”。
原来……原来他这些年暗中经营、积累下的庞大资源与技术，他那些超越时代的构想，并没有用来治理水患、改良农具、造福黎民。
它们，全部被朝廷，被那位高高在上的陛下，悄无声息地吸纳、转化，最终变成了眼前这上百门……带来毁灭与绝对服从的——“龙炮”！
民瘼？民生？
在绝对的武力，在稳固的皇权面前，原来……如此微不足道。
他所坚持的“道”，他所信奉的“民为本”，在龙炮那摧枯拉朽、决定胜负的轰鸣声中，显得如此可笑，如此苍白无力。
陈潇……或许早就看到了这一点。所以他选择了另一条路，一条辛诚曾经极力反对的，以“术”制暴的路。而可悲的是，最终以这种他最不愿看到的方式，证明了某种……残酷的“正确”。
“噗——”
一口鲜血猛地从辛诚口中喷出，染红了他胸前的衣襟。他眼中的光芒彻底黯淡下去，道心之上，裂痕遍布，几乎彻底崩碎。
胜利的欢呼声在耳边响起，却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他看着眼前郡王那疯狂而绝望的笑脸，看着关外那一片狼藉、被龙炮蹂躏过的焦土，看着那些敬畏地看着龙炮的联军将士……
这摧枯拉朽的胜利，没有带来丝毫的喜悦。
只有无尽的冰冷，和信念崩塌后的……虚无。
道殇，甚于国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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