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研帐内，气氛凝重如铁。苏芷将采集到的黑雨样本迅速分装，置于不同的器皿中。
那粘稠的黑色液体在琉璃碗中微微晃动，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臭，碗壁接触处竟隐隐有被腐蚀的迹象。
“清水。”苏芷简短下令，立刻有药童递上。
她将一滴黑雨滴入清水中，只见黑液迅速扩散，将整碗水染成污浊的墨色，但腐蚀性似乎有所减弱。“它怕水稀释！大量清水冲洗是有效的第一步！”苏芷快速记录，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接着，她取来石灰粉，小心撒在另一滴黑雨上。“嗤——”一阵更剧烈的反应发生，冒出大量白沫，腐蚀被有效中和，但残留物依旧散发着毒素的气味。“石灰可中和腐蚀，但无法解决毒素。”
她的目光落在那些被腐蚀的城砖碎屑和衣物纤维上，用镊子夹起，置于透镜下仔细观察。结构被破坏得厉害，但隐约能看到一些不属于石材和棉麻的、细微的晶体残留。
“不仅仅是简单的酸蚀……里面有东西……”苏芷喃喃自语，她取来少量烈酒，滴在样本上，试图溶解那些晶体。反应微弱。
她又尝试用之前应对墨色毒雾的、经过稀释的“阳爆”药液（仅含烈阳草等成分，去掉了地龙筋）。这一次，反应明显剧烈起来，黑色残留物与药液接触处冒出细密的气泡，颜色也开始变淡！
“有效！这黑雨中的毒素，与之前的毒雾同源，但载体不同，浓度更高，还混合了强腐蚀性的液体！”苏芷眼中爆发出光芒。找到了关键点！黑雨的可怕在于物理腐蚀与神经毒素的叠加，但其中的神经毒素部分，依旧能被阳性药物克制！
“黄芪前辈！”苏芷抬头，语速飞快，“立刻准备大量稀释的‘阳和汤’（以烈阳草为主，配伍温和的扶正药材）！浓度要低，但量要大！加入少量石灰沉淀杂质后，用于冲洗伤员创面，或喷洒在城头空气流通处，试图中和空气中的毒素！这是我们目前能做到的！”
她顿了顿，看向那瓶原始的黑雨样本，眼神锐利：“另外，准备油脂！大量的动物油脂或者桐油！这黑雨粘稠，水能稀释，但或许油脂能阻碍其附着和扩散！我们需要试验！”
命令被迅速执行。药研帐和后勤处再次高速运转起来，稀释的药汤和搜集来的油脂被紧急送往城头。
城墙上，惨状依旧。但有了明确的指令，混乱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控制。伤势较轻的士兵在同伴的帮助下，用清水拼命冲洗创面，然后洒上石灰粉，虽然过程痛苦，但至少阻止了腐蚀的蔓延。
后勤人员将稀释好的“阳和汤”用木桶抬上来，医官们用药杵蘸取药液，小心地涂抹在伤员溃烂的皮肤上。
“啊！”药液接触创面，带来一阵新的刺痛，但随之而来的，却是那深入骨髓的阴寒麻痹感似乎被一股暖流遏制住了，虽然无法立刻治愈，但痛苦确实减轻了些许！
“有用！这药水有用！”惊喜的呼喊在痛苦的呻吟中显得格外珍贵。
同时，有人尝试将油脂泼洒在黑雨积聚的地面和垛口上。粘稠的黑液遇到油脂，果然不再那么容易四处流淌飞溅，仿佛被一层膜包裹住了，腐蚀的速度也似乎减缓了。
小小的成功，如同黑暗中的火星，虽然微弱，却足以重新点燃希望。士兵们的眼神里，恐惧稍退，求生的意志再次占据上风。
江蓠指挥着士兵，利用油脂和沙土，在城头关键区域设置隔离带，阻止黑雨进一步扩散，并组织人手有序轮换，让被腐蚀和中毒的士兵能及时得到处理。
他的目光不时瞥向那个角落。凌霜在剧烈咳嗽的间歇，强撑着精神，观察着使用新方法后的伤员反应。
她看到那稀释的药汤确实缓解了毒素带来的痛苦，虽然无法逆转腐蚀的创伤，但至少给了人喘息之机。她苍白的脸上，似乎也因此有了一丝极淡的慰藉。
然而，江蓠看得分明，她的呼吸越来越微弱，每一次咳嗽都仿佛耗尽了她最后的生命力，那披在她身上的玄色大氅，也掩盖不住她身躯的微微颤抖和迅速消瘦。他的心如同被放在慢火上炙烤，焦灼而疼痛。
苏芷在药研帐内，没有停歇。她知道，目前的方法只是应急。黑雨的毒素浓度更高，腐蚀性极强，必须找到更根本的解决之道，尤其是要阻止北狄继续抛射。
她将注意力再次集中到那黑雨中的晶体残留上。既然“阳爆”药液能与之反应，说明其本质畏阳、畏烈。如果能制造出更强烈的、瞬间的“阳”性环境……
她的目光落在了之前制备“阳爆”陶罐时剩下的硫磺和艾绒上。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她脑中形成。
“准备一批小型火油罐（军中常用的燃烧物），混入大量硫磺粉和艾绒末！不要封死，留出引信！”苏芷对负责工匠的军官下令，“越快越好！”
“苏姑娘，您这是要？”军官疑惑。
“以火攻毒！以阳破阴！”苏芷语气斩钉截铁，“他们不是喜欢用粘稠的黑雨吗？我们就用更猛烈的火焰，在他们抛射出来之前，或者在黑雨落下之时，将其在空中引燃、蒸发！就算不能完全烧尽，也能大幅削弱其毒性和覆盖范围！”
水火之争，阳阴之克！她要主动出击，打断北狄的攻势！
命令被迅速执行。一罐罐混合了硫磺艾绒的火油被紧急制备出来，运上城墙。
与此同时，苏芷拿起最后一点珍贵的、凌霜用命换来的试验药液，与黑雨毒素进行更精细的交叉测试。
她必须找到一种方法，能更快、更直接地中和这种升级版的毒素，尤其是对于像凌霜这样，毒素已深入脏腑的重症患者。
时间，在硝烟、血腥与争分夺秒的研制中，一分一秒地流逝。城上城下，两个战场，都在为了生存，进行着最为艰苦卓绝的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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