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台里的火烧起来，热的灼脸。
万肇皱起眉，捡了细柴火添进灶里，哑声解释道：
“我当然反思，也解释，可她不信。”
袁玉珠永远觉得他在捏造事实，在骗她。
她脑子是一根筋的，认定了什么就是什么，根本不会再听别的解释。
他叹了口气，“这些年，我竭尽全力对她好，希望她能相信我从没做过对不起她的事，可她无论如何都不信。所以我也没办法。”
“我有个法子 。”周黎晓说。
万肇侧目睨她，“你倒说说，还有什么法子能让她相信？”
周黎晓看着他眼睛，“妈说等我开学后，你们就要回去，你自己走吧，把她留下来。”
“不可能！”万肇当即否决，皱眉道，“想都别想，别给自己找麻烦了。”
周黎晓眨眼，“麻烦？你觉得妈妈是麻烦？”
“我.....”万肇语噎。
周黎晓蹙眉，语气严肃几分：
“你是不是当着她的面，也这样说过？”
万肇喉结滚动，“我从不训她。”
周黎晓轻翻白眼，“不管是什么语气，你们当着面这样说她，她就会觉得自己是个麻烦，总是在给别人添麻烦。”
万肇不说话，拿起铁钩捅了捅灶火。
周黎晓：“...我知道，自己没资格这样说你，毕竟是你照顾妈妈多一些，可是她跟我说不想给我添麻烦，我觉得心里很难过。”
万肇手一顿，音质缓和些许：“她只要按时服药，不受刺激，还是很乖的，基本的自理能力也有，不会给人添乱。”
周黎晓看他一眼，趁机说：
“...妈不想跟你走。”
“我知道。”
“那她.....”
“我不放心。”万肇语气淡然，“她跟着你们任何人，我都不放心，必须跟着我。”
周黎晓无奈，“爸，你总觉得你在照顾她，她没有你不可以，其实过度的照顾就成了管束和掌控，你在让她按照你的方式生活。不管你说什么，她都得照着做。”
万肇愣住，随即皱眉：
“你别跟我抬杠，管束她没有错，她这个样子，由着性子来会出什么事你根本没见过。”
他语气明显不耐烦起来。
周黎晓眨眨眼，“那就是谈不拢？”
万肇冷脸训斥：“快去择菜，还想不想吃饭？”
周黎晓：“......”
她站起身，拉下脸回到原来的位置上去择菜，看见万肇离开座位，找了只铝锅去淘米。
谈话不愉快，父女俩各忙各的，谁都没再离谁。
贺骏山端着洗好的鱼进来，见媳妇儿脸色不好看，凑过来低头打量一眼，声量低轻。
“怎么？谈崩了？”
周黎晓翻了个白眼儿。
贺骏山好笑，悄声问：“要不要我帮忙？”
周黎晓瞥他一眼，“他跟我说话都不耐烦，你去，还不得怼你两句？”
“怼就怼。”贺骏山笑了声，“我又无所谓。”
周黎晓，“......”
“有些话男人跟男人谈，更有效率。”他拍了拍媳妇儿的肩，“交给我。”
万肇淘完米回来，低头迈进厨房，就见贺骏山在切菜，周黎晓不见踪影。
他顿了顿，把锅放到蜂窝煤炉子上，捯饬好了，才折回来坐到灶台前。
两人谁都没说话。
过了片刻，贺骏山看他一眼，淡声道：
“生气了，不想搭理你。”
万肇抬眼，脸色不好的问他：
“把她妈留在这儿，你乐意？”
贺骏山勾唇失笑，“我有什么乐不乐意的？人又不用我照顾。”
万肇抿唇，绷着脸不再搭理他。
贺骏山睨他一眼，自顾道：
“其实我媳妇儿的意思，不是说非要把岳母留下来，她怎么可能不清楚，岳母离不开人，万一她顾不上一时没看住，出了任何问题，她都担待不起。”
万肇听罢冷哼一声。
贺骏山：“...只是岳母跟她哭，说不想离开她，也不想跟你走，黎晓当然心软，这才想试探试探你。”
袁玉珠跟周黎晓哭，说不想走？
思及此，万肇倒是信了这话。
“她跟我聊过。”贺骏山放下菜刀，转过身语气认真了些，“不管她要做什么，我肯定是全力支持的，不过背着她，作为旁观者，我倒是也有些话想劝劝你。”
万肇哂笑，“你劝我？”
“...都是男人，有些方面我可以理解你。”贺骏山蹲下身，低声跟他说道，“你有没有想过，像岳母这样，其实根本离不开你。”
万肇淡淡睨他一眼，沉默不语。
他当然知道妻子离不开他。
“所以黎晓说你在掌控岳母，其实并不是，只是她和岳母都没有意识到，真正是谁离不开谁。”
万肇神色微顿。
贺骏山这话，说到了他心坎儿上。
十几年如一日，打理生意之余，他精心照顾着袁玉珠，却得不到她一个好脸。
只有在他凶她的时候，她才显得小心翼翼格外乖巧。
万肇不明白，夫妻关系为什么会处成现在这样？
明明早之前，她还会依赖他，对他撒娇。
现在对他除了畏惧和抗拒，好像再没有其他感情，甚至在他全心全意的呵护下，她依然不愿信任他。
“岳母的情况，可以把她看成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子，除了真正爱她的人，没有人能忍受得了一直悉心照顾她，哪怕是子女也不可能。”
贺骏山温声谅解他，“同为男人，我理解你的不易。有时候有些事，除非让她们亲身体会，否则她们理解不了你的辛苦。”
“你打算一直活在被误解，被不谅解，甚至妻子和儿女都不喜疏远的处境下么？”
“岳父，恕我直言，你累不累？心凉不凉？”
你累不累？心凉不凉？
万肇心凉。
到他这个年纪，谁不想家庭和睦儿女承欢？
可他被生活的处境逼到这个地步，说妻离子散也不过分，晚年后儿女说不定都不会因为他的逝去而伤心，说不定连妻子都会觉得摆脱了他自由了。
万肇不是没想过，甚至都打算好了，如果他先死，就带着袁玉珠一起走。
甚至都没考虑过能指望得上儿女给养老送终。
谁又能想到，这些埋在心底的话，被并不亲近的女婿给戳了出来。
贺骏山谆谆善诱：“你得让她们知道，是他们离不开你。”
“且不说黎晓和万子铭，只说岳母，要让她意识到这世上没有任何人能像你一样待她，这样才能修复你们之间的关系和感情，她才会重新信任你，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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