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梭舟的舷窗外，星辰如碎钻般镶嵌在墨色的宇宙画布上，韩烨操控着舟体，按照紫瑶留下的星图坐标，缓缓靠近废弃神城所在的星域。经过两日的航行，他对星轨灵文的掌控已初见成效，指尖划过操控阵盘时，那些代表星辰轨迹的符文不再像最初那般晦涩，反而能随着心念流转，指引星梭舟避开陨石带与紊乱的法则流。
就在他专注于解读前方一片扭曲的星光时，星梭舟的预警阵法突然发出了微弱的嗡鸣。
韩烨心中一动，将神念探出舟体。神界的神念运转与仙界截然不同，昔日能覆盖万里的灵识，如今在神界法则的压制下，最多只能延伸出百丈范围，且每一次探查都像是在搅动粘稠的泥浆，神格深处传来细微的刺痛。他强忍着不适，仔细扫过前方——那是一片漂浮在星云中的巨大岩质行星，表面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隐约可见裸露的金属矿脉在星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是星矿场。”韩烨对照星图，确认了此地的标注。紫瑶曾提过，过渡星与废弃神城之间的星域分布着多处由三司管辖的矿场，多由地阙司负责开采，供应神界修士修炼所需的基础材料。
他本不想多做停留，正欲驱动星梭舟绕行，神念却捕捉到了一阵极不和谐的波动——那是夹杂在矿石开采声中的鞭响，以及压抑的痛呼。
韩烨眉头微蹙，操控星梭舟降低高度，悄然隐匿在一片漂浮的 asteroid（小行星）阴影中。透过舷窗望去，矿场的景象清晰地映入眼帘：
数百名修士正佝偻着身子，在矿脉裸露处开凿。他们的衣衫破旧不堪，不少人身上带着未愈的伤口，渗出的神血在低温下凝结成暗红的冰晶。他们手中的矿镐并非什么灵器，只是最普通的合金器具，每一次挥动都显得异常沉重，显然是神元耗损过度的迹象。而在矿场边缘，站着数十名身着黑色甲胄的修士，袖口处烙印着一枚幽蓝色的印记——那是一条缠绕着骷髅头的河流，正是紫瑶提过的地阙司标记“冥河印记”。
一名黑甲修士正站在高台上，手中握着一条由玄铁与法则锁链交织而成的长鞭。他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矿场，突然定格在一名动作迟缓的灰衣修士身上。
“废物！”黑甲修士厉声喝道，手腕一扬，长鞭带着破空之声抽了过去。
“啪！”
鞭梢抽在灰衣修士的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那修士闷哼一声，踉跄着扑倒在矿脉上，手中的矿镐脱手飞出，在坚硬的岩石上撞出一串火花。他的神格波动极其微弱，显然只是刚入神灵境的低阶修士，根本无法抵挡这蕴含着法则之力的鞭击。
“还敢偷懒？”黑甲修士缓步走过去，抬脚踩在灰衣修士的背上，“地阙司给你们一口饭吃，让你们这些下界来的野神有机会沾染神界灵气，竟敢磨洋工？”
灰衣修士艰难地抬起头，脸上布满了血污与绝望：“大人……我、我神元耗尽了，求您……求您给我一刻钟喘息……”
“喘息？”黑甲修士冷笑一声，脚下用力，“等你挖够十斤星辰铁，再谈喘息！”他再次扬起长鞭，这一次，鞭梢上凝聚起幽蓝色的法则光芒，显然是打算下重手。
周围的采矿修士纷纷低下头，不敢直视这一幕，有人的肩膀在微微颤抖，却没人敢出声求情。他们的神念中充满了恐惧与麻木，仿佛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欺凌。
韩烨的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操控阵盘，指节泛白。他想起了紫微真人在登神台时说的话：“三司维持神界秩序，各司其职。”可眼前的景象，哪里有半分“秩序”可言？分明是赤裸裸的压迫。
他曾在仙界见过宗门弟子欺压外门修士，却从未见过如此系统性的、以身份等级划分的践踏。这些采矿的修士，无论出身仙界还是神界低阶，在“地阙司”的名号下，竟与奴隶无异。
就在长鞭即将落下的瞬间，那名灰衣修士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目光越过黑甲修士的肩膀，恰好与星梭舟舷窗后的韩烨对上。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布满了血丝，却在绝望深处藏着一丝微弱的希冀，像是溺水者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他张了张嘴，无声地吐出两个字。
韩烨看懂了——那是“救我”。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紧了。他想起自己初到登神台时，面对看守长与玄阳子的刁难，周围修士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目光。那时的他，虽有封神鼎护身，却也真切体会到了“下界修士”在神界的弱势。若非紫微真人出面，他恐怕早已被扔去碎星带喂噬神虫。
而眼前这些修士，连他那时的底气都没有。
韩烨的神元开始在体内翻涌，封神鼎的轮廓在识海中若隐若现。他几乎要驱动星梭舟冲出去，可理智却在最后一刻拉住了他——他刚刚以散神身份登记，根基未稳，若是此刻与地阙司发生冲突，不仅自身难保，恐怕还会连累这些修士遭到更残酷的报复。紫微真人留下的玉简中明确提到：地阙司行事霸道，且与天枢司、星轨司素有摩擦，其内部更是等级森严，得罪一名低阶修士，很可能引来高阶统领的追杀。
“忍。”韩烨在心中对自己说。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移开目光，指尖按在驱动阵盘上，准备悄然离去。
然而，就在星梭舟即将启动的瞬间，那名黑甲修士突然转过了头，目光精准地锁定了小行星的阴影处。
“谁在那里？”黑甲修士厉声喝道，手中的长鞭指向韩烨藏身的方向，“出来！”
韩烨心中一凛，知道自己的神念探查终究还是被发现了。神界修士对法则波动的敏感度远超仙界，尤其是这些常年执行看守任务的地阙司修士，警惕性更是惊人。
他没有立刻现身，而是将星梭舟的隐匿阵法催动到极致，同时运转玄铁法则护住周身，做好了随时突围的准备。
黑甲修士见无人回应，眼中闪过一丝不耐，对身边的同伴道：“去看看，是不是哪个不长眼的散神敢窥探矿场。”
两名黑甲修士领命，身形一闪，朝着小行星的方向飞来。他们的速度极快，神元运转间带着地阙司特有的阴寒法则，所过之处，空气中的星辰之力都变得滞涩起来。
韩烨知道躲不过去，索性撤去隐匿阵法，驱动星梭舟缓缓驶出阴影。他站起身，透过舷窗看向那两名逼近的修士，沉声道：“路过此地，无意打扰，这就离开。”
为首的黑甲修士上下打量了一眼星梭舟，目光落在舟体上并未烙印任何三司标记，眼中顿时露出轻蔑之色：“原来是个没背景的散神。”他注意到韩烨身上的气息虽平稳，却带着一丝尚未完全转化的仙界灵韵，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还是个下界来的野神。”
另一名修士接口道：“地阙司的矿场也是你能靠近的？按规矩，窥探者需缴纳罚金，否则……”他故意顿了顿，扬了扬手中的长刀，刀身反射的寒光刺人眼目。
韩烨心中了然，对方是想借机敲诈。他如今只有五十枚下品宇宙本源晶，是接下来前往废弃神城的全部盘缠，自然不可能轻易交出。但他也不想在此刻冲突，便耐着性子道：“在下韩烨，正要前往废弃神城，不知此地有禁，这就离去，望道友通融。”
“韩烨？”为首的黑甲修士似乎想起了什么，上下打量了他几眼，“莫非是登神台上那个靠着紫微真人面子才登记的下界修士？”
韩烨不置可否。
那修士嗤笑一声：“果然是你。哼，紫微真人护得了你一时，护不了你一世。在这过渡星域，是地阙司说了算！”他上前一步，神元威压朝着星梭舟压来，“既然是散神，就该懂散神的规矩。想走可以，留下十枚下品本源晶，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韩烨的眼神冷了下来。他可以退让，但绝不容许对方得寸进尺。封神鼎的气息在体内悄然流转，玄铁法则凝聚于指尖，随时准备出手。
就在双方剑拔弩张之际，矿场高台上的那名黑甲修士突然喝道：“住手！别耽误了采矿进度，让他滚！”
显然，他并不想为了一个散神浪费时间。
两名黑甲修士虽有不甘，但还是悻悻地收回了威压。为首者瞪了韩烨一眼：“算你运气好，滚吧！下次再让我看到你在矿场附近徘徊，定取你神格！”
韩烨没有理会对方的威胁，操控星梭舟缓缓升空，朝着废弃神城的方向驶去。直到矿场的景象彻底消失在视野中，他才缓缓松了口气，后背已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刚才强行压制战意时，神格受到的震荡。
他回头望了一眼那片被星云笼罩的矿场，心中五味杂陈。紫微真人说“三司维持秩序”，可这秩序，是建立在对低阶修士的压迫之上的。那些采矿的修士中，或许就有像他一样从仙界飞升而来的强者，却在神界的等级壁垒下，沦落到任人宰割的地步。
“神格无分上下，只看是否守序……”韩烨想起自己在登神台上对玄阳子说的话，那时的他，以为只要证明自身的实力，就能打破出身的桎梏。可此刻他才明白，神界的偏见，早已像那些矿脉中的星辰铁一样，根深蒂固。
他握紧了拳头，玄铁法则在体内发出低沉的嗡鸣。或许现在的他还无力改变什么，但今日所见的一切，都化作了一道烙印，深深刻在了他的神格之中。
“若有朝一日，我能拥有撼动这秩序的力量……”韩烨望着前方越来越近的废弃神城轮廓，眼中闪过一丝坚定的光芒，“定要让所有修士，不论出身仙界还是神界，不论高阶还是低阶，都能在这片宇宙中，拥有平等修行的资格。”
星梭舟划破星空，留下一道淡淡的轨迹，朝着那座充满未知与危险的废弃神城，继续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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