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烨僵在原地，混沌雾气里的青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谷洪身上剥离。那袭洗得发白的青衣渐渐变得透明，年轻俊朗的面容也开始模糊，唯有那双眼睛依旧清明，像是燃到尽头却不肯熄灭的烛火。
“前辈！”韩烨下意识地往前迈了一步，却被无形的屏障挡住，“您……您别消失！”他喉咙发紧，明明是第一次见到这位自称来自仙界的修士，心里却涌起难以言喻的不舍。这不仅仅是因为对方道出了超凡世界的奥秘，更因为那双眼睛里藏着的孤独与遗憾，像根细针轻轻扎在他心上。
谷洪轻笑一声，笑声里带着释然，也藏着不甘。“生灭自有定数，我残魄能撑到此刻，已是逆天而行。”他抬手时，袖口的青光簌簌飘落，化作细碎的光点在雾气中沉浮，“你可知，我在那截臂骨里沉眠了多少岁月？”
韩烨摇头，他连凡界的百年光阴都难以想象，更别说空间裂缝里的漂泊岁月。
“记不清了。”谷洪望着远处旋转的灰雾，眼神飘得很远，“只记得神址里的仙株开得正好，师弟的剑刺进我后心时，带着他惯用的‘寒月灵犀’……”他顿了顿，忽然回过神，自嘲地笑了笑，“人老了，就爱说这些没用的。”
韩烨能看到他胸口的衣襟处，有团比周围更黯淡的阴影，像是永远洗不掉的血痕。
“罢了，多说无益。”谷洪挺直了些，尽管身影已薄如蝉翼，却莫名透出一股仙者的挺拔，“你我能有这场缘分，皆因你那滴破禁之血。按说我该报答，可如今我身无长物，唯有这三部功法，或许能入你眼。”
话音未落，他指尖亮起三团截然不同的金光。
第一团金光沉稳厚重，悬在半空时发出沉闷的嗡鸣，光芒里隐约能看到无数肌肉、骨骼、经脉的虚影在缓缓流转，仿佛有具无形的躯体正在经历千锤百炼。
第二团金光轻盈灵动，像团跳跃的火焰，又像条游弋的灵蛇，光芒中漂浮着点点荧光，细看竟是无数细小的符文，它们彼此吸引又排斥，形成循环往复的旋涡，散发出温润的气息。
第三团金光则古朴斑驳，光芒最暗却最凝实，里面浮现出熔炉、铁锤、刻刀的虚影，还有无数纵横交错的纹路，时而组合成坚韧的甲胄，时而化作锋利的剑刃，甚至有精巧的机关傀儡在其中开合运转。
“这三部功法，是我毕生所学的精华。”谷洪的声音带着一丝郑重，“你且看好了。”
他指尖轻弹，三团金光便如流星般射向韩烨眉心。韩烨只觉额头一暖，没有丝毫疼痛，紧接着，仿佛有三条奔腾的江河同时涌入脑海，无数文字、图谱、注解争先恐后地浮现，却又井然有序地排列开来，清晰得如同刻在骨头上的烙印。
《九转玄功》——开篇便是“天地为炉，阴阳为炭，锻我肉身，九转化圣”十六个大字，下面是密密麻麻的修行图谱，从第一转的“引气淬皮”到第九转的“肉身证道”，每一转都配有详尽的经络走向图和呼吸法门，甚至标注着修行时可能遇到的岔路与化解之法。韩烨只是扫过一眼，就感觉浑身的筋骨都在隐隐发烫，仿佛那图谱里的每一笔都蕴含着撕裂天地的力量。
《聚灵诀》——与《九转玄功》的霸道不同，这部功法的开篇透着温润：“气聚于天，散于地，存于万物，归于本心。”里面记载的并非强行吸纳灵气的法门，而是如何像海绵吸水般，让身体与天地灵气产生共鸣，将游离的灵气温和地引入丹田。最让韩烨心惊的是，功法后半部竟有专门针对“伪灵根”的修行诀窍，标注着“灵根有伪，心窍无假，以意御气，可破桎梏”。
《天工造物录》——这部功法最是奇特，开篇没有豪言壮语，只有一句“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里面详细记载了从选材、熔炼、锻打、淬火到铭刻灵文、温养器灵的完整流程，甚至收录了上百种矿石的特性、数十种火焰的运用之法，以及近千个基础灵文的刻画要点。韩烨看到“淬火篇”里关于水温、时机、添加剂的记载时，突然想起吴铁匠总说“好钢要趁热泪，好水要带三分冰”，竟与其中某段注解不谋而合。
三部功法的信息浩如烟海，却在韩烨脑海里条理分明，仿佛他已经修行多年。他甚至能清晰地回忆起《天工造物录》里某个灵文的三种不同刻法，能感觉到《九转玄功》第一转的某个呼吸节点该如何调整，能明白《聚灵诀》里那句“逆风吸气，顺雨纳灵”的真正含义。
“这……”韩烨震惊得说不出话，他只是个连灵根都不合格的铁匠学徒，何曾想过自己的脑子里会装下如此玄妙的知识。
“别小看它们。”谷洪的声音已经很轻了，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九转玄功》是我紫云阁的镇派炼体法诀，修成第九转，可肉身抗仙兵，跺脚碎星辰；《聚灵诀》看似普通，却是我结合数十部功法改良而成，最适合打基础，将来无论转修何种神通，都能事半功倍；至于《天工造物录》……”
他笑了笑，那笑容在消散的光影里格外清晰：“我当年在仙界，可不是只会打打杀杀的修士。”
韩烨这才想起，谷洪说过自己来自“紫云阁”，而仙界修士似乎各有擅长，看来这位前辈不仅修为高深，还是位顶尖的炼器大师。
“前辈，这份大礼太重了……”韩烨感觉眼眶发热，他不过是无意中滴落一滴血，却得到如此传承，实在受之有愧。
“重不重，要看你能不能接住。”谷洪的身影已经淡得快要融入雾气，只有声音还在坚持着，“凡界灵气稀薄，修《九转玄功》会比在仙界难上百倍；你伪灵根的体质，修《聚灵诀》更是步步荆棘；至于炼器……没有好的矿材，没有灵火，没有刻刀，《天工造物录》不过是本废纸。”
他顿了顿，语气突然变得严厉：“我把它们给你，不是让你沾沾自喜，而是让你知道，路就在脚下，但能不能走下去，全看你自己。”
韩烨用力点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前辈放心，我绝不会辜负您的馈赠！”
“好。”谷洪似乎很满意他的回答，声音里多了丝暖意，“记住，这三部功法相辅相成，炼体为基，聚气为源，炼器为用。三者同修，方能在这凡界闯出一片天地。”
青光又散去几分，谷洪的轮廓已经快要看不清了，只剩下一双眼睛还亮着。“还有……”他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语气急促起来，“你的血脉很特殊，那伪灵根定是假象，或许与你祖上有关……将来若有机会，一定要找个好炉鼎，学刻灵文，试着融器灵……那才是《天工造物录》的真谛……”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后面的话已经模糊不清，像是被雾气吞噬了。
“前辈！您说什么？我没听清！”韩烨急得大喊，想再靠近些，却发现那无形的屏障还在。
谷洪没有再回答，他最后看了韩烨一眼，那眼神里有期待，有嘱托，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欣慰。然后，他化作无数道青光，像被风吹散的萤火虫，纷纷扬扬地飘向四周的混沌雾气，再也找不到一丝痕迹。
只有那三部功法的信息，如同烙印般刻在韩烨脑海里，沉甸甸的，带着仙者最后的余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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