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的冰晶巨眼凝视着下方渺小如蝼蚁的铁书墨，沉默持续了足足十秒。这十秒里，无垠冰原的风雪停滞了，连极昼的光芒都仿佛被冻结，整个世界的规则都在这位古老存在的注视下微微颤抖。
【汝很有趣。】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少了些杀意，多了几分审视，【蝼蚁持火，欲焚天地。代价呢？引爆那污秽之物，汝等亦将同葬于此。】
“所以我们才要谈。”铁书墨打开手提箱，让寂静之肺完全暴露在冰原的寒风中。那枚半晶体化、内部流淌着灰黑色污染的肺叶在特制容器中缓缓搏动，每一次收缩都牵动着周围规则的轻微扭曲。“引爆它，我死，你南下的路堵死，‘最终静止’的计划至少推迟百年。这对我们来说是坏结局，对你来说……恐怕也不是什么好选择。”
【条件。】巨眼直截了当。
铁书墨竖起三根手指：“第一，停止南侵，收缩你的‘静止领域’至现有边界，并以规则誓约保证百年内不主动扩张。”
【不可能。规则在呼唤完整，静止必将覆盖一切。】
“那就覆盖得慢一点。”铁书墨毫不退让，“或者，我们可以帮你‘加速’——用寂静之肺在你规划的路径上多开几个污染区，看是你的静止快，还是褶皱的侵蚀快。”
冰晶巨眼微微眯起，周围温度又降了十度。老默闷哼一声，皮肤表面瞬间结出冰霜，但他咬牙挺住，冰蓝的血脉纹路亮起抗衡。
【继续说。】
“第二，”铁书墨收起一根手指，“交出‘冰原之匙’碎片——你从冰爪侏儒叛徒那里得到的那块。我需要它开启冰环数据库完整权限。”
巨眼这次沉默更久。
【汝已知晓钥匙之事……看来那只小老鼠（指老默）觉醒得不错。】它的视线扫过老默，带着某种复杂的意味，【但碎片不在吾处。交易当日，源理会以‘技术共享’为名，将碎片置于一处双方共管的‘规则保险库’中，钥匙各持一半。】
铁书墨心中一动——源理会果然留了后手，他们从一开始就没完全信任苍白之主，或者说，从一开始就打算在最后时刻卡住所有合作方的脖子。
“保险库位置。”
【锈蚀峡谷，地下七千米，焚烬文明遗迹第三层。】巨眼传递来一组精确坐标，【但开启需要双方钥匙碎片同时共鸣，缺一不可。】
“所以我们需要合作，先搞定源理会。”铁书墨笑了，“正合我意。”
【第三。】
“第三，”铁书墨收起最后一根手指，直视巨眼，“我要知道‘虚无褶皱’真正的源头——不是冰环文明记录的那种模糊描述，是你这种古老存在亲眼见证过的、关于那场‘更高层面战争’的情报。”
这一次，冰原上的规则剧烈震荡起来！
巨眼猛地睁大，瞳孔中爆发出刺目的苍白色光芒！那不是愤怒，而是……某种近乎“恐惧”的情绪波动？不，对苍白之主这样的存在而言，“恐惧”这个词太过浅薄，那更像是一种触及了根本禁忌的强烈反应。
【汝从何处知晓……‘战争’？】声音变得极度危险。
“猜的。”铁书墨面不改色，“冰环文明跨星系追踪‘某个存在’，净世庭、焚烬文明、还有你这样的规则生命先后出现，加上褶皱那种完全不合逻辑的规则结构……这一切不像自然灾难，更像战场遗迹。而你们，都是那场战争的……幸存者？还是逃兵？”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道苍白光束毫无征兆地从天而降！
不是射向铁书墨，而是射向他身旁十米处的地面！
没有爆炸，没有声响。光束落点处，方圆百米的地面、空气、光线、甚至“空间”这个概念本身，被彻底“静止”成了一块完美的、永恒的苍白色晶体。那晶体内部，还能看到被冻结在半空的风雪碎屑，保持着最后一刻的动态。
这是警告，也是展示——苍白之主有能力在铁书墨引爆寂静之肺前，将他连同周围一切都变成永恒的雕塑。
但铁书墨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他反而向前走了一步，踩在了那块永恒晶体的边缘，抬头看着巨眼：
“这一招很漂亮，但杀不了我。归墟戒的‘调和’规则能在你静止我的瞬间，暂时抵消部分效果——大概0.5秒。足够我引爆寂静之肺了。”
他举起左手，归墟戒表面混沌色的天平纹路开始缓慢旋转。
“所以，收起这套把戏。我们现在是生意伙伴——至少暂时是。我帮你解决源理会，拿到完整钥匙，开启冰环数据库，那里可能有对抗褶皱甚至修复规则的方法。你得到你想要的静止世界，我得到我想要的生存和发展空间。”
“双赢，或者……”他顿了顿，“双输。你选。”
风雪重新开始飘洒。
巨眼中的光芒逐渐平复，最后恢复成那种冰冷的、毫无情绪波动的状态。
【有趣。】它重复了这个词，【规则纪元以来，汝是第一个敢于如此与吾对话的……短暂生命。】
【条件可应，但有补充。】
“说。”
【第一，静止领域边界可维持百年，但期间若褶皱侵蚀加剧，吾有权突破界限自保。】
“合理。”
【第二，解决源理会后，冰环数据库共享。吾要其中关于‘规则固化’与‘概念永存’的全部技术。】
铁书墨眯起眼——苍白之主想要永久固化自身存在，甚至可能想将整个静止世界升格为某种永恒的概念。野心不小。
“可以，但人类可理解、可应用的部分，我们要完整副本。”
【第三……】巨眼的目光落在老默身上，【这个子嗣，需在事成后回归族群。他的血脉对维持静止领域稳定有重要作用。】
老默浑身一震，眼中爆发出决绝的光芒：“我宁愿死——”
“他不行。”铁书墨直接打断，“他是独立的个体，不是你的财产。但我们可以谈替代方案——用冰环数据库里的‘血脉复制’或‘规则克隆’技术，给你造一个新的、更听话的子嗣。原料和技术我们出，你提供模板和能量。”
巨眼沉默，显然在计算这个方案的可行性。
【可。但需附加：若新子嗣培育失败，原版需作为备选。】
“成交。”铁书墨拍板，“那么，协议达成？”
【达成。】巨眼缓缓闭上，【以‘静止’为誓，以‘规则’为契。背约者，将被永恒放逐于‘存在’与‘虚无’的夹缝。】
一道苍白色的契约符文从天而降，落在铁书墨面前。那是规则层面的誓约，一旦签署，违背者将遭受概念层面的反噬。
铁书墨仔细检查符文内容，确认无误后，咬破指尖，将一滴蕴含规则道痕的血液按了上去。
符文光芒大放，一分为二，一半融入铁书墨体内，一半升空消失于巨眼中。
誓约成立。
天空中的漩涡开始消散，冰晶巨眼最后看了铁书墨一眼：
【七日。七日内解决源理会，开启保险库。逾期……协议作废。】
“用不了七天。”铁书墨收起寂静之肺，“三天就够了。”
巨眼完全消失。
风雪重新呼啸，极昼的光芒恢复正常。刚才那场关乎大陆命运的谈判，除了铁书墨和老默，没有任何其他见证者。
“你真的相信它会守约？”老默声音沙哑。
“不相信。”铁书墨转身走向雪地车，“但这种存在的‘骄傲’比任何契约都可靠——它不屑于欺骗蝼蚁。至少在它觉得蝼蚁还有用的时候。”
他发动引擎，车辆在冰原上掉头。
“现在，我们有三件事要做：第一，回去整合力量，制定对付源理会的计划；第二，联系伊丽莎白，让她从内部搞到源理会那一半钥匙的详细信息；第三……”
他看向锈蚀峡谷的方向，眼中闪过冷光：
“给‘焚烬造物’和‘虚无褶皱’那边，再加把火。”
“既然要搅浑水……”
“那就搅得再浑一点。”
车辆驶离，在冰原上留下两道深深的车辙。
而高空之中，一缕几乎无法察觉的苍白色气息，如同蛛丝般悄然飘向锈蚀峡谷。
苍白之主，显然也没打算完全遵守“不主动行动”的承诺。
这场交易，从一开始，就充满了谎言与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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