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在无边的黑暗与冰冷的虚无中沉浮。
陶乐感觉自己像是一颗被抛入宇宙尘埃的残破星辰，每一寸“存在”都在之前那场超越极限的爆发中支离破碎。【空星封禁】不仅耗尽了他的力量，更几乎燃尽了他的生命本源与灵魂印记。那强行覆盖、同化“归墟”规则的代价，远超他的预估。
寒冷。深入灵魂核心的寒冷，仿佛要将最后一点意识火花也冻结。
然而，在这绝对的死寂与冰冷中，一点微光始终未曾彻底熄灭。那是【本源刻印】，它本身的光芒也已黯淡到极致，如同风中残烛，但其核心处那包容与衍化的本质却未曾改变。它像是最忠诚的守火人，在废墟般的识海中，艰难地维持着一丝不灭的生机，并以一种极其缓慢、近乎停滞的速度，汲取着外界渗透进来的、稀薄而温和的能量。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瞬，又仿佛千万年。
一丝温暖的感觉，如同初春融化的雪水，悄然浸润了他冰冷的意识。这温暖并非来自炽热的火焰，而是带着一种浩瀚、纯净、如同星空般深邃包容的特质——是紫薇的星辉之力。
紧接着，另一股更加熟悉、带着急切与担忧的灵能波动也加入进来，如同涓涓细流，滋养着他干涸的经脉与细胞——是云薇和实验室的医疗力量。
在这两股力量的共同滋养与护持下，陶乐那破碎的意识碎片，开始如同受到引力牵引的星尘，一点点地重新汇聚、拼合。
他“听”到了声音，起初是模糊的嗡鸣，逐渐变得清晰。
是仪器规律的“嘀嘀”声。
是液体缓缓流淌的细微声响。
还有一个清冷中带着难以掩饰疲惫的女声，似乎在与人交谈：
“……本源受损极重，意识海近乎崩毁，能保住性命已是奇迹……他的那种力量，在最后关头护住了最核心的一点真灵……”
是紫薇。
“……无论如何，不惜一切代价……”这是云薇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和决绝。
温暖的力量持续涌入，修复着破损的躯壳，温养着脆弱的灵魂。【本源刻印】在这股外力的帮助下，终于重新稳定下来，开始了更加有效的自我修复，虽然速度依旧缓慢得令人绝望。
终于，陶乐挣扎着，冲破了那厚重的黑暗帷幕，艰难地“睁”开了意识的“眼睛”。
首先感受到的，是前所未有的虚弱。这种虚弱感渗透到每一个细胞，每一缕意念，让他连动一下手指、转一个念头都感到无比艰难。他仿佛变成了一个一触即碎的琉璃娃娃。
然后，他看到了模糊的光影，感受到了身体被浸泡在温暖液体中的悬浮感。依旧是那间特护病房，依旧是维生舱，但这一次，他感觉自己像是刚刚从死亡的边界被硬生生拽了回来。
视线逐渐聚焦，他看到了站在维生舱外的两道身影。
云薇穿着白大褂，脸色憔悴，眼圈通红，显然在他昏迷期间承受了巨大的压力和担忧。此刻看到他醒来，她眼中瞬间爆发出难以抑制的喜悦与如释重负，嘴唇微微颤抖，却一时说不出话来。
而在云薇身旁，紫薇静静而立。她换下了那身破损的银甲，穿着一袭简单的素白长裙，少了几分战场上的凛然杀气，却多了几分出尘之气。只是她的脸色同样苍白，气息远不如全盛时期那般浩瀚，显然之前的战斗和后续为陶乐疗伤，也让她损耗极大。她那双紫晶般的眼眸，此刻正平静地看着陶乐，其中不再有最初的审视与高傲，也没有后来的认可与并肩作战的默契，而是变成了一种……更加复杂的，仿佛达成了某种微妙平衡的淡然。
“醒了？”紫薇开口，声音依旧清冷，却少了几分疏离。
陶乐想开口，却只发出了一声沙哑的气音。
云薇立刻上前，熟练地操作维生舱，降低液位，用湿润的棉签滋润他干裂的嘴唇。
“别急，你伤得太重了，需要时间。”云薇的声音温柔而带着一丝哽咽，“你已经昏迷了整整半个月。”
半个月……陶乐心中微震。他感受了一下体内的状况，【本源刻印】如同一个布满裂痕的瓷器，正在缓慢吸收着能量进行修复，空色的能量海几乎枯竭，只剩下浅浅的一层。力量百不存一，灵魂更是传来阵阵虚弱感。这次，真的是险些彻底陨落。
“裂隙……”他艰难地吐出两个字。
“那道‘归墟投影’已经被你和我联手击溃，空间裂隙彻底崩塌了。”紫薇接过话，语气平淡，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短时间内，‘神骸’那边应该无法再通过那种方式直接降临力量。三圣湖那边的主裂隙，也因这次投影的崩溃而受到波及，稳定性有所下降，算是意外之喜。”
陶乐心中稍稍一松。代价惨重，但终究是暂时化解了一场迫在眉睫的毁灭危机。
“多……谢。”他看着紫薇，真诚地说道。若非她最后时刻的星辉接引和舍身掩护，他绝无可能靠近裂隙；若非她后续不惜损耗本源为他疗伤，他可能真的就魂飞魄散了。
紫薇微微偏过头，看向窗外模拟的日光，语气依旧平淡：“各取所需罢了。汝若陨落，封印裂隙之事，更为渺茫。”
话虽如此，但两人都明白，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白小玥呢？”陶乐又问，这是他另一个牵挂。
云薇的脸色黯淡了一下：“她还是老样子，深度封闭。那次诱导信号之后，她的意识活动就变得更加沉寂，我们尝试了各种方法，都收效甚微。”她顿了顿，补充道，“不过，在她意识彻底沉寂前，我们捕捉到了一段非常模糊、断断续续的残留信息，似乎……是一个坐标片段，指向……地下极深处。”
坐标？地下极深处？陶乐心中一动，这会不会与林家、与“神骸”真正的秘密有关？
“实验室内部……”他看向云薇。
云薇知道他想问什么，神色凝重地点头：“赵工这条线断了，但他之前传递出去的信息，以及为强攻提供的坐标，都表明我们内部的确被渗透了。这半个月，我们进行了几轮秘密筛查，又找出了两个有嫌疑的中低层人员，但他们知道的信息非常有限，只是执行命令。真正的‘暗影’，藏得很深。”
隐患并未消除。
这时，紫薇转过身，重新看向陶乐，语气变得严肃起来：“汝之伤势，非寻常手段可速愈。汝那‘空’之本源受损，唯有依靠其自身缓慢恢复，或寻找同源之高阶能量滋养。外力过度干预，反受其害。”
她屈指一弹，一道微弱的、却极其精纯的紫色星辉没入陶乐眉心。“此乃吾一丝本源星辉印记，蕴含‘星辰见证’之意，可助汝稳定意识，缓慢滋养魂源。至于肉身与本源的恢复……”她略一沉吟，“或可尝试引导那‘容器’体内趋于惰性的‘归墟’残留能量，其质与汝之力同源而异向，若汝能以‘空’之本源徐徐引导、炼化，或可加速修复，但需极其谨慎，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
这是一个大胆而危险的建议。利用白小玥体内那危险的“归墟”能量来修复自身？无异于饮鸩止渴，却又可能是目前唯一的捷径。
陶乐默默记下，没有立刻做出决定。他需要时间，需要先稳住当前的伤势。
“吾需离开一段时间。”紫薇忽然说道，“此次投影降临，虽被击退，但也暴露了此地方位。‘神骸’绝不会善罢甘休。吾需返回镜域一趟，禀明此间情况，并寻求更有效的封印裂隙之法，以及……应对‘神骸’后续可能动作的策略。”
她要走了。陶乐和云薇都感到有些突然，但也理解这是必要的。巡天镜域的力量和知识，是他们目前急需的。
“何时归来？”陶乐问。
“短则一月，长则数月。”紫薇看向陶乐，眼神深邃，“希望吾归来之时，汝已能重新握剑。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开始。”
她没有再多言，身形逐渐化作点点星辉，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消散在病房之中，只留下那缕融入陶乐眉心的星辉印记，散发着微弱的暖意。
病房内，只剩下陶乐和云薇。
“好好休息，一切等你恢复些再说。”云薇替他整理了一下维生舱的管线，柔声道，“实验室，还有我。”
陶乐看着她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坚定，缓缓闭上了眼睛。
是的，他需要恢复。尽快地恢复。
强敌环伺，内患未除，裂隙犹在，容器未醒……还有那地下深处的未知坐标。
紫薇的暂时离开，并非结束，而是一个新的开始。他必须在她归来之前，拥有足以面对接下来更大风暴的力量。
【本源刻印】在虚弱中，依旧传来不屈的悸动。
《万化归源典》的道路，还很长。
而在这片看似平静下来的余烬之下，新的暗潮，正在悄然积蓄着力量。
（第五部 归墟星火，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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