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安华“自杀”事件，像一颗投入深水的高爆弹，在军区内部引发了剧烈而无声的震荡。表面上的结论被迅速定下并有限传达，用以安抚人心，稳定大局。但水面之下，一场由总部调查组直接指挥、周铁军和秃鹫等绝对核心人员参与的、代号“熔炉”的内部清洗行动，以极高的效率和保密级别悄然展开。
“利刃”前期行动预案协调小组被整体隔离审查，所有成员的背景、社会关系、经济状况、近期行为被事无巨细地反复梳理。与张安华有过密切工作接触的其他部门人员，特别是后勤、通讯、装备等关键岗位，也陆续被以各种理由调离原岗位，接受背景复核和谈话。
招待所的小院成了这场风暴的一个信息节点。林骁虽然被要求“静养”，但周铁军每天都会带来最新的进展，一方面是让他了解情况，另一方面也是借助他那惊人的洞察力进行分析判断。
“张安华的妻子情绪崩溃，但反复强调对丈夫的事情一无所知，那套房产的款项，她说是张安华告诉她是一个远房亲戚的遗产赠与，手续都是张安华一手操办。”周铁军揉着太阳穴，声音沙哑，“资金流向正在追查，但经过多个海外空壳公司周转，线索很难追踪。”
“他办公室和家里的电脑被彻底格式化，恢复出来的数据大多是工作文件，私人通讯记录清理得非常干净。技术部门说，对方有高手，用了专业的数据擦除工具。”秃鹫补充道，脸色阴沉。
林骁静静地听着，大脑飞速运转。“连长，秃队，张安华是协调小组的骨干，他能接触到核心计划，但像鬼屿任务的具体渗透路线、接应点这种细节，尤其是临时变更的部分，他一个人能在不被察觉的情况下传递出去吗？通讯站那个内鬼技术员，和他的交集点在哪里？”
周铁军目光一凝：“你的意思是，他很可能有同伙，在小组内部，或者在其他环节提供掩护和配合？”
“不止是配合。”林骁分析道，“传递情报需要渠道和时间。在医院，陈明用的是超声波这种隐蔽方式。在任务期间，尤其是在紧张的作战准备阶段，张安华如何将及时的情报送出去？通过军队内部网络？风险太高。一定有更安全、更不易察觉的传递方式，或者……有一个效率极高的中间人。”
“中间人……”秃鹫眼中寒光一闪，“妈的，说起这个，我想起来一件事。大概半年前，机关服务中心新调来一个负责物资采购核准的文职副主任，叫刘明远，据说有点背景，做事风格比较……灵活。张安华前段时间好像和他走得挺近，一起打过几次球。”
“刘明远……”周铁军立刻记下了这个名字，“机关服务中心，确实能接触到很多不显眼却关键的信息，比如车辆调度、部分物资采购清单……这个线索很重要，我马上反馈给调查组。”
调查组的行动雷厉风行。第二天，关于文职副主任刘明远的初步调查报告就送到了周铁军这里。结果显示，刘明远的社会关系复杂，与多名地方商人过从甚密，其个人消费水平明显超出合法收入，并且，在张安华“自杀”前晚，两人的手机有过一次短暂通话记录，内容无法复原，但时间点极其敏感。
刘明远立刻被秘密控制。与张安华的顽固不同，刘明远在强大的心理攻势和部分证据面前，心理防线迅速崩溃。他承认了收受商人贿赂，在物资采购中为他人提供便利，但对于涉及间谍和泄密的行为，起初矢口否认，直到调查组出示了其与一个境外号码的间接联系证据（通过其一个情妇的账户中转），他才面如死灰，瘫软在地。
根据刘明远的初步供述，他确实受一个神秘中间人（代号“掌柜”）的指使，利用职务之便，为张安华传递过几次“信息”，但他声称不知道信息的具体内容，只负责将加密的U盘放在指定地点，或者在某些文件流转中“行个方便”。他供出了几个可能的交接地点和“掌柜”联系他的方式（一个无人认领的公共电话亭）。
“掌柜”…… 一个新的代号浮出水面。这说明“夜莺”组织内部结构严密，分工明确。张安华是信息源，刘明远是传递环节的棋子，而“掌柜”则是负责具体指挥和联络的中间层。抓住“掌柜”，才能挖出更深层的人物。
调查组根据刘明远提供的线索，对那几个交接地点进行了秘密布控和技术监控，并对那个公共电话亭进行了24小时不间断的监视。同时，一场更大范围的、针对与刘明远、张安华有牵连的人员的筛查悄然展开。机关服务中心、部分后勤单位、甚至是一些看似不重要的行政部门，都有人被悄悄约谈或调岗。
气氛空前紧张。每个人都感受到了无形的压力，彼此之间的信任变得脆弱。曾经熟悉的同事，此刻看对方的眼神都带上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审视。这是一种必要的手段，却也是一场刮骨疗毒般的痛苦过程。
林骁在小院内，通过周铁军的描述，感受着这场内部清洗的凌厉和残酷。他明白，这是斩断“夜莺”触角的必要过程，但过程注定伴随着阵痛和误伤。他也更加清晰地认识到，自己面对的敌人，是一个何等根深蒂固、盘根错节的庞大阴影。
几天后的一个深夜，周铁军再次来到小院，这次他的脸上带着一丝疲惫，却也有一丝如释重负。
“‘掌柜’抓到了。”周铁军的声音带着熬夜的沙哑，“是司令部机要处的一个副团职参谋，姓孙。人赃并获，在他试图销毁一个微型发报机的时候。”
司令部机要处！林骁心中一震。这个位置，能接触到的机密层级更高！
“他招供了吗？”林骁立刻问。
周铁军摇摇头，叹了口气：“是个硬骨头，或者说，他知道招供也是死路一条。只承认了利用刘明远传递信息，但对信息内容、上级是谁、最终目的，一概不说。不过，技术部门在他的发报机和加密U盘里，恢复了部分残留信息碎片，指向了一个……我们之前有所怀疑，但一直不愿相信的方向。”
“什么方向？”林骁追问。
周铁军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走到窗前，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良久，才缓缓说道：“林骁，内部的清洗还会继续，而且会越来越深入，牵扯也会越来越大。你和‘利刃’小队，需要做好心理准备。接下来，可能还会听到更多……让人难以接受的消息。”
他的语气沉重，带着一种深切的无奈和愤怒。林骁明白了，这场内部清洗的风暴，才刚刚开始，而风暴眼，似乎正在指向军区更高、更核心的权力阶层。
背叛的影子，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加庞大，也更加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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