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眼睛。
或者说，那不是任何血肉生灵应该拥有的眼睛。它们没有瞳孔，没有眼白，就是两颗纯粹由怨毒和恶意凝聚而成的、血色的光珠。它们从皮肉的裂口中挣脱出来，带着一股活物特有的黏腻和腥臭，暴露在诊疗室昏黄的灯光下。
那声不似人声的嘶鸣，仿佛还在空气中回荡，钻入耳膜，搅动着每一个人的神经末梢。
王医生的世界观，在那一刻被彻底碾碎。他握着柳叶刀的手，僵在半空，血液仿佛都凝固了。他感觉自己不是在给一个女孩做手术，而是在为一个被打开的潘多拉魔盒举行某种邪恶的献祭。刀尖上沾染的那一缕黑液，正散发着一种能让灵魂都感到寒冷的腥气。
王大山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他跪在那里，像一尊风化的石像。他看着女儿腿上那双妖异的“眼睛”，脑子里一片空白，连绝望的情绪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被巨大恐怖填满的、空洞的麻木。
就在这时，一股无形的、冰冷的恶意，如同潮水般从那两个血色光点中喷涌而出，瞬间笼罩了整个诊疗室。
那不是气味，也不是声音，而是一种直接作用于精神层面的冲击。
王医生的眼前，瞬间出现了无数幻象。他看到了自己曾经医治失败的病人，那些临死前充满怨怼的脸一张张浮现；他闻到了浓烈的福尔马林气味，仿佛自己正躺在冰冷的停尸床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和绝望，攥住了他的心脏。他手中的柳叶刀，重若千斤，几乎要脱手而出。
王大山更是直接，他眼前一黑，仿佛看到了自己死去的父母，正站在村口的歪脖子树下，面无表情地朝他招手。他的灵魂像是要被那股力量从身体里抽离出去。
【警告！检测到‘怨灵蛇种’正在进行精神冲击！目标锁定：现场所有具备生命体征的活物！】
【检测到宿主官气充盈，阳刚正气自动形成精神壁垒，免疫此次冲击！】
【官气正在对‘怨灵蛇种’进行反向压制！请宿主保持意志集中，您的存在即是对邪祟的最大削弱！】
系统的提示音在林正脑海中一闪而过。他几乎在同时就感受到了那股精神冲击，但那股冰冷的恶意在触及他身体周围半米时，就像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瞬间消弭于无形。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胸中那股由无数民心汇聚而成的暖流，此刻正像一个被激怒的烘炉，自发地散发出灼热的气息。
原来这，就是官气最本质的力量。它不是权柄，不是地位，而是人心所向汇聚而成的一身正气。这股正气，对一切阴邪污秽之物，有着天生的、绝对的克制！
“王医生！”
林正的吼声，如同一道惊雷，在被幻象和恐惧笼罩的诊疗室里炸响。
这一声，他不仅仅是用了嗓子，更是下意识地灌注了一丝自己那股纯阳的官气。声音出口，仿佛带着一种驱邪破祟的律令之力。
王医生浑身一颤，眼前那些可怖的幻象如潮水般退去。他猛地回过神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已经被冷汗浸透。
“它……它在影响我们的心智！”王医生惊恐地喊道。
“那就不要用你的心智去看它！”林正的声音冷静得可怕，“你不是在和鬼魂战斗！你是在切除一个肿瘤！一个恶性寄生组织！你的眼睛里，只能有病灶、血管和神经！其他的，都给我忘掉！”
他伸出另一只手，重重地按在了王医生的肩膀上。
一股温暖、厚重、充满了安定力量的感觉，顺着林正的手掌，源源不断地传递到王医生的身体里。那股感觉，就像是三九寒天里，一轮太阳贴上了你的后背，瞬间驱散了所有的阴寒和恐惧。王医生那颗狂跳不止的心，奇迹般地平复了下来。他颤抖的手，也一点点地恢复了稳定。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只当是这个年轻人身上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能让人信服的领袖气质。
“大哥！看着我！”林正又将目光转向王大山。
王大山茫然地抬起头，眼神空洞。
“你想让你女儿活下去，就给我想着她活着的样子！想她给你端饭，想她喊你爹，想她长大了嫁人！用你的念想，给她筑起一道墙！别让那些脏东西进去！”
王大山的瞳孔重新聚焦，林正的话像是一把锥子，刺破了他脑中的混沌。是啊，女儿，他的二丫。他开始拼命地想，想女儿小时候的样子，想她第一次会走路，第一次喊爹……那些温暖的记忆，汇聚成一股强大的执念，将那股侵入脑海的阴冷一点点排挤出去。
做完这一切，林正重新将目光锁定在那双血色的“眼睛”上。
他没有武器，但他有比任何武器都更强大的东西。
他将自己全部的意志力集中起来，想象着胸中那股官气，那股民心所向的正气，如同一座无形的、烧得通红的烘炉，对着那暴露在空气中的邪物，狠狠地压了下去！
“嘶——！”
那“怨灵蛇种”仿佛遭受了巨大的痛苦，发出一声比之前更加尖锐的嘶鸣。它不再进行精神冲击，而是将所有的力量都用于自保和反抗。那条埋藏在皮肉下的躯体，开始疯狂地扭曲、翻滚，像一条被钉住了七寸的毒蛇，每一次挣扎，都让二丫的身体剧烈地抽搐，细密的血珠从伤口周围的皮肤下渗出，景象骇人至极。
“就是现在！它在收缩防御！它没力气影响我们了！王医生，切断它和肌肉组织的连接！快！”林正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发出了最后的指令。
“好！”
王医生被林正的气势所感染，也被那股温暖的力量所支撑，他爆发出了一生中最大的勇气。他不再去看那双诡异的眼睛，而是将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刀尖上。
他左手拿起止血钳，精准地夹住了那团刚刚暴露出来的、还在微微颤抖的黑色组织的一端，用力向外提拉。
“嗤啦……”
伴随着皮肉被撕扯的声音，一截大约两指长的、布满了粘液的黑色条状物，被从伤口里硬生生拽了出来。它的表面布满了诡异的褶皱，像某种蠕虫的身体，而那两颗血色的“眼睛”，就长在它的顶端。
它还没有被完全剥离，还有一部分深深地扎根在肌肉组织深处，无数细小的、如同血丝般的触须，与女孩的血肉紧密地纠缠在一起。
“根太深了！硬扯会造成大出血！”王医生咬着牙，额头的青筋一根根暴起。
“那就切！”林正低吼。
王医生不再犹豫，右手手腕一翻，锋利的柳叶刀沿着那些血色触须的根部，快速而精准地划了下去。
一刀，两刀，三刀……
每一刀下去，那“蛇种”的身体都会剧烈地痉挛一下，那两颗血红的眼睛里，迸发出的怨毒几乎要化为实质。而二丫的身体，也随之痛苦地颤抖。
这是一场在血肉之上进行的、无声的拔河。
一边，是来自未知邪祟的、纠缠不休的生命力。
另一边，是一个普通医生、一个绝望父亲和一个年轻干部，用凡人的勇气和意志，筑起的防线。
终于，随着王医生最后一刀利落地切下，所有的血色触须应声而断！
王医生左手猛地用力一提！
“噗嗤！”
一声轻响，那条完整的、大约有半尺长的“怨灵蛇种”，被他从二丫的腿里，彻底地、连根拔起！
脱离了人体的滋养，那东西在止血钳的夹持下，疯狂地扭动着，像一条离了水的泥鳅。那两颗血色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离它最近的林正，充满了不甘和怨恨。
“扔掉！”林正喊道。
王医生下意识地一甩手，将那团黏腻滑溜的东西扔到了地上。
它落在水泥地上，发出“啪”的一声闷响。黑色的粘液溅开，散发出浓烈的恶臭。
然而，它没有死。
它只是在地上蜷缩了一秒，随即猛地舒展开来。那两颗血红的眼睛，在黑暗的角落里，光芒大盛。它锁定了林正，那个让它功败垂成、并且用阳刚正气灼伤了它的男人。
下一秒，它像一根被压紧到极致的弹簧，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化作一道黑色的闪电，直奔林正的面门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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