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沉默与警惕中缓慢流逝。林昊靠坐在冰冷的晶簇旁,竭力维持着清醒,一边缓慢运转轮转之力吸收着药膏散发出的温和生机,一边谨慎地尝试感知和适应这个名为“岚星”的世界无处不在的活跃能量。
空气中的能量粒子如同无数色彩各异的微光尘埃,在星光与晶簇的微光映照下隐约可见。它们有的如清风般活泼灵动,有的如大地般沉稳厚重,有的则带着火焰的躁动或流水的柔韧,更有一些呈现出林昊难以理解的、冰冷、晦暗或扭曲的特质。每一次呼吸,都仿佛有无数的能量微尘试图涌入体内,若非那女射手警告在先,又有药膏形成的薄膜稍作隔绝,他毫不怀疑自己的身体会迅速被这些“热情”过头的能量粒子冲击得千疮百孔。
他的感知小心地向外延伸,越过女射手警戒的范围,探向更深的紫晶林。反馈回来的信息复杂而危险。这片森林的生命力(或者说能量活性)旺盛得惊人,但其中掺杂着大量混乱、暴戾甚至充满侵蚀性的波动,显然隐藏着诸多危险的生物或能量节点。远处那条反射星光的“银蟒”河流,散发出纯净而充沛的水属性能量,但也隐隐传来几股强大而冷漠的掠食者气息。更远处那些疑似文明造物的微光,则被更复杂的能量场笼罩,难以窥探细节。
这个世界,美丽而致命,充满机遇也遍布危机。
就在林昊的感知如同触角般谨慎探索时,一直沉默警戒的女射手忽然动了。她并未起身,但握弓的手指微微收紧,琥珀色的眼眸转向东南方的天空,面具下的耳朵似乎动了动。
林昊也立刻收敛感知,凝神望去。
起初,东南方的星空与极光背景并无异样。但很快,一阵低沉而富有韵律的、仿佛巨大羽翼划破空气的震动声隐隐传来。声音迅速放大,几个呼吸间,便已清晰可闻。
紧接着,三道修长的黑影自东南方的天际线浮现,如同夜空中滑翔的巨鸟,正以极快的速度朝着他们所在的位置俯冲而来!
离得近了,林昊看清了来者的模样。那并非生物,而是三架造型奇特的飞行器!它们整体呈流畅的流线型,主体结构似乎是某种深青色的、非金非木的轻质材料,表面铭刻着繁复的银色纹路,此刻正散发着柔和的青光。飞行器两侧展开宽大而轻薄、如同蝉翼般的翼板,翼板边缘微微卷曲,随着飞行轻轻调整角度,姿态优雅而迅捷。每架飞行器中部,都隐约能看到一个或两个驾驭者的身影。
飞行器并没有直接降落在地面,而是在离地十几米的低空盘旋,带起的气流吹拂得下方晶簇发出悦耳的共鸣声,苔藓和尘埃微微飞扬。正对林昊和女射手上方的那架飞行器缓缓降低高度,最终悬浮在离地约三米处,稳稳停住。
舱门(一道光膜)无声滑开,三道身影轻盈跃下,落在晶台之上。
为首者是一名身材高大的男性,看起来约三十许岁,面容刚毅,短发如钢针般竖起,眼神锐利如鹰。他穿着一身与女射手风格类似但更显厚重、带有更多金属护甲的墨绿色制服,肩甲和胸甲上烙印着一个简洁的山峰与旋风交织的徽记——大概就是“翠峰联盟”的标志。他的腰间佩着一柄造型古朴、剑鞘上同样铭刻着能量纹路的阔剑,周身散发着一种沉稳如山、却又隐含风雷般迅捷的气势。
他身后跟着两人。左侧是一位身材相对纤细、同样穿着制服的年轻女性,一头利落的银色短发,手中握着一根顶端镶嵌着蓝色晶石、约半人高的法杖,眼神灵动,带着审视的好奇打量着林昊和秦羽。右侧则是一名沉默寡言的男性,背着一张几乎与他等高的金属长弓,弓身线条冷硬,箭囊中露出的箭矢尾羽泛着暗沉的金属光泽,他的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过周围环境,最后落在女射手身上,微微颔首示意。
这三人,显然就是女射手口中的“巡风者”。他们身上散发出的能量波动远胜女射手,更加凝实、更加内敛,也更具压迫感。尤其是为首的持剑男子,给林昊的感觉,其能量层次甚至可能不亚于“冥墟”中那些难缠的聚合体,但性质更加有序、更加可控。
“夜翎。”持剑男子看向女射手,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用的是同一种语言,“报告情况。”他的目光快速扫过现场,在林昊和秦羽身上略微停留,尤其是在秦羽被处理过的伤口和林昊被固定的肢体上。
被称为夜翎的女射手站起身,简洁而清晰地汇报道:“队长。约一个标准时前,监测到‘紫瘴晶林’西七区出现异常空间扰动及‘星落之痕’。我奉命在附近巡逻,循迹赶来。发现两名重伤坠落者,男性,年龄推测在二十至三十星龄之间,着装非联盟及已知边民样式,材质奇特。能量反应……原始且混乱,带有强烈的异种能量侵蚀痕迹,疑似长期暴露于高侵蚀性、低活性或无序能量环境。”
她指了指秦羽:“此人被‘噬晶’枝杈贯穿右臂及左大腿,失血严重,体内有空间乱流造成的严重内伤及经脉撕裂,已使用‘生肌凝露’和‘宁神滴剂’进行初步处理,目前生命体征暂时稳定,但仍处于深度昏迷。”
又指向林昊:“此人多处骨折,内脏震荡,体表有空间撕裂伤及晶簇刮伤,同样带有严重内伤。已进行清创、固定。两人意识清醒时……曾尝试使用某种极为粗浅、效率低下的能量引导方式,疑似在尝试恢复或适应环境,已被我警告制止。坠落点周边发现有‘蚀金蚰’群聚集,已被驱散。”
汇报完毕,夜翎补充道:“初步接触,对方似乎具备基础理解与沟通能力,但语言体系未知,仅能进行极简短的意念辅助交流。”
持剑队长听罢,微微点头,目光再次落在林昊身上,这一次带上了更深的审视。他迈步走到林昊面前,蹲下身,没有贸然触碰,而是伸出手,掌心向上,一枚镶嵌在他护腕上的、约指甲盖大小的淡金色晶石微微亮起。
林昊立刻感觉到一股温和但不容抗拒的探查性能量扫过自己的身体,这能量精纯而有序,与岚星空气中那些活泼的能量粒子同源,但更加凝聚,带着明确的探查意图。它快速掠过他的体表、骨骼、经脉,最终在他丹田处那微弱旋转的轮转之力核心以及灵魂深处与“源火之种”的隐晦联系上,略微停顿了一下。
持剑队长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和凝重。他收回手,站起身,对身后的银发女子道:“流光,深度扫描,重点分析能量侵蚀类型、残留的空间坐标信息,以及他们体内那奇特的……能量核心雏形。”
“是,苍擎队长。”被称为流光的银发女子应道,上前一步,举起手中的蓝色晶石法杖。她口中低声念诵着简短而富有韵律的音节,法杖顶端的蓝色晶石光芒大盛,投射出一道柔和的光柱,将林昊和昏迷的秦羽笼罩在内。
光柱中,无数细密的、闪烁着微光的符文如同雪花般飘落,融入两人身体。林昊感到一种更加深入、更加细致的探查,仿佛连细胞层面的状态和灵魂深处的某些烙印都被触及。他强行压下本能的反抗和不适,任由对方扫描。此刻,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配合可能是最好的选择。
扫描持续了大约一分钟。流光收起法杖,蓝色晶石光芒收敛,她闭目凝神片刻,似乎在处理和分析海量的数据。随后,她睁开眼,向苍擎队长汇报,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惊讶:
“队长,能量侵蚀类型确认为‘深层归寂污染’与‘高维空间撕裂伤’混合。‘归寂污染’纯度极高,侵蚀程度深,但似乎被某种……极其微弱但本质极高的‘秩序之火’意蕴压制或净化过一部分,处于一种奇异的僵持状态。这‘秩序之火’的残留……与联盟‘圣所’记载的某些古老描述有微弱的相似之处,但更加……原始、纯粹。”
她顿了顿,继续道:“空间坐标信息……极度混乱、破碎,无法解析出明确源头。但残留的痕迹显示,他们经历了至少一次极不稳定的、跨越了难以想象距离的强制性空间跳跃,跳跃终点存在强烈的‘法则排斥’和‘能量对冲’迹象,这应该是导致他们重伤的主要原因之一。”
“至于他们体内的能量核心……”流光的语气变得更加不确定,“结构……非常简陋,甚至可以说是‘野蛮生长’。能量运行路径(经脉)狭窄、脆弱,且有多处破损。核心本身属性……很奇怪,似乎是两种完全对立、却又强行统一在一起的‘生’与‘灭’的法则雏形?极不稳定,效率极低,并且……似乎与这个世界的能量粒子存在严重的‘兼容性’问题。他们刚才若强行吸收外界能量,确实会导致核心崩溃。”
苍擎队长听完,沉默了片刻,目光在林昊和秦羽之间来回扫视。“‘归寂污染’……‘秩序之火’残留……跨越难以想象距离的空间跳跃……以及这种奇特的、对立统一的原始能量核心……”
他看向林昊,这一次,眼神中的审视少了一些,多了几分探究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你们,”苍擎队长开口,声音依旧沉稳,但用词更加正式,似乎是对林昊所说,又像是对自己队员分析,“来自一个与我们截然不同的‘界域’?一个……可能已经被‘归寂’严重侵蚀,或者与‘归寂’发生过直接冲突,甚至可能拥有某种古老‘秩序之火’传承,但自身能量文明却处于……极为原始阶段的‘界域’?”
林昊心中震动。这个“苍擎队长”仅凭短暂的探查和队员的分析,竟然就推断出了这么多接近真相的信息!虽然有些细节有出入(比如地球并非直接被“归寂”侵蚀,他们是从“冥墟”逃出),但大方向惊人的准确。这个“翠峰联盟”对“归寂”、“秩序之火”、“空间跳跃”、“异界”等概念显然并不陌生,甚至可能有着系统的认知!
这让他对这个世界的文明层次有了新的、更高的评估。
林昊深吸一口气,忍着喉咙的干痛,用尽力气,尝试组织夜翎和苍擎他们使用的语言音节,缓慢而清晰地说道:“我们……确实来自……遥远的地方。我们的世界……遭遇了灾难。我们……为求生路……意外到此。感谢……你们的救助。”
他的发音生涩古怪,但配合着残存的精神意念辅助,苍擎等人显然理解了意思。
苍擎队长点了点头,并未追问具体细节,似乎明白此刻不是深谈的时候。他转向夜翎和那名沉默的弓手:“翼风,协助夜翎,制造两个临时担架。流光,继续监测他们的生命体征,维持稳定。我们必须尽快将他们带回‘前哨站’。他们身上的‘归寂污染’虽然被暂时压制,但依旧是个隐患,需要‘净化者’进一步处理。而且,这种程度的‘星落之痕’和异界来客,必须上报联盟高层。”
“是!”翼风和流光同时应道。
夜翎则看向苍擎:“队长,他们的身份……”
“按《异域遭遇及援助临时条例》处理。”苍擎队长果断道,“在确认具体威胁等级和联盟高层指示前,视为‘受庇护的未知流落者’,给予基础人道援助和必要的隔离观察。一切,等回到前哨站,由‘哨长’和‘文书官’定夺。”
命令下达,巡风者们立刻高效行动起来。翼风从自己的飞行器上取出一些轻质但坚韧的金属杆和某种弹性编织物,与夜翎配合,迅速制作了两个简易担架。流光则再次施法,用一层淡蓝色的柔和光膜分别笼罩了林昊和秦羽,光膜似乎具有稳定伤势、隔绝部分外界能量干扰的作用。
林昊和秦羽被小心翼翼地抬上担架,固定好。苍擎队长亲自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后,一挥手。
三架飞行器降低高度,舱门打开。林昊和秦羽被分别送入苍擎和流光的飞行器后舱(空间比外观看起来要宽敞一些,有简单的固定装置)。夜翎和翼风也各自登上了自己的飞行器。
随着一阵低沉的能量嗡鸣,飞行器翼板调整角度,轻盈离地,迅速升高。
林昊透过舱壁上一个类似窗户的透明区域(似乎是某种能量屏障),看着下方那片曾让他们险些丧命的紫晶森林快速缩小,看着远处那条银色大河如同发光的丝带,看着更远处地平线上隐约浮现的、巍峨连绵的奇异山影,以及那些星星点点的文明灯火……
他们离开了危机四伏的坠落点,正被带往这个陌生世界文明的前沿据点。前途未卜,但至少,他们迈出了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的第一步。
飞行器在瑰丽的星空与极光下平稳疾驰,向着东南方,那名为“翠峰联盟”的疆域飞去。
而林昊心中,对“源火之种”、对轮转之力、对“归寂”、对这个新世界的能量文明,以及那柄牺牲的“归乡”剑最后爆发的力量所指向的可能……涌起了更多、更深的疑问与探索的渴望。
新的篇章,在岚星的星空下,正式掀开了第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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