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这是要逼我么? 沈清辞的话语如同寒风般刺骨，他笔直地站立在御书房的正中央，仿佛一座不可撼动的山岳。
他的眼神冷漠而坚定，紧紧盯着前方，似乎能穿透眼前的一切障碍。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带着无尽的怨恨和不甘：难道就因为这样一点小事，您就要如此逼迫于我吗? 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萧彻从奏章堆里抬起头，烛火在他眼底跳跃：“朕若真要逼你，此刻诏书已经公告天下。”
他起身绕过紫檀木案，玄色龙袍扫过青金石地面。窗外春雨淅沥，衬得殿内格外寂静。
“那日你说要辞官归隐，”他在她面前站定，“朕想了三日三夜。”
他伸手，轻轻抽走她手中的诏书：“若你执意要走，朕便撕了它。”
沈清辞瞳孔微缩：“陛下！”
“但你要想清楚，”诏书在他指间悬在烛火上方，“出了这道宫门，你我再无可能。”
烛焰舔上绢帛边缘，焦糊味在空气中弥漫。
她突然伸手夺回诏书，指尖被火苗灼得发红。
“陛下以为这样就能留住我？”
萧彻握住她受伤的手指，取出袖中伤药轻轻涂抹：“朕在赌。”
药膏清凉，他掌心滚烫。
“赌你舍不得沈家军，赌你放不下边关百姓，更赌……”他抬眼凝视她，“你心里有朕。”
雨声渐密，敲在琉璃瓦上如碎玉乱溅。
沈清辞抽回手：“陛下可知，当年母亲为何至死不肯原谅父亲？”
萧彻怔住。
“因为父亲心中，江山永远重过妻女。”她退后一步，裙裾在灯影里绽开凄艳的弧度，“陛下如今，又要走父亲的老路么？”
窗外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
“谁？”萧彻厉声喝问。
李承恩拖着个瑟瑟发抖的小太监进来：“陛下，这奴才在窗外鬼鬼祟祟。”
小太监膝行哭诉：“是、是苏娘娘宫里的，让奴才来打听……”
萧彻眼神骤冷：“苏明月？”
沈清辞轻笑：“看来陛下这皇后之位，惦记的人不少。”
她将诏书放回案上：“臣女告退。”
“站住。”萧彻扣住她手腕，“朕送你回去。”
夜雨初歇，宫道上的青石板映着零星灯火。
他执意与她共撑一伞，侍卫远远跟在身后。
经过太液池时，她忽然停下：“陛下可记得这里？”
池边老柳新芽初绽，正是那年他教她凫水的地方。
“记得。”他声音柔和下来，“你当时怕得紧，死死抓着朕的衣袖。”
那时他还是闲散皇子，她还是罪臣之女。如今一个君临天下，一个郡主之尊，却比当年隔得更远。
郡主府门前，楚离抱着剑倚在石狮旁。
“陛下亲自送人回来，真是隆恩浩荡。”
萧彻扫过他脸上的青铜面具：“鬼面门主何时做了看门人？”
“恰巧路过。”楚离看向沈清辞，“你要的东西找到了。”
他递上一卷羊皮，转身消失在巷口黑暗中。
萧彻目送他离去：“你与他走得很近。”
“陛下连这都要过问？”她推门欲入。
他突然从背后环住她，龙涎香混着雨汽将她笼罩。
“清辞，”他在她耳边低语，“给朕一个答案。”
她僵在他怀中，感受到他胸膛剧烈的震动。
“三日后子时，”她轻声道，“若陛下能独自来到郡主府，我便给你答案。”
回宫路上，李承恩低声禀报：“苏太傅递了折子，说苏娘娘病重，想见陛下最后一面。”
萧彻冷笑：“她兄长刚被朕罢官，她就病得这般巧？”
老太监垂首：“毕竟伺候陛下多年……”
“告诉她，”萧彻漠然道，“安分守己，朕保她晚年无忧。若再生事，冷宫就是她的归宿。”
雨又下了起来，他望着车窗外连绵的雨丝：“你说，她会给朕想要的答案么？”
李承恩恭敬道：“沈姑娘重情，陛下重义，本是天作之合。”
“重情？”萧彻摩挲着指间玉扳指，“朕怕的就是她太重情。”
就像那日她为林婉儿落泪，就像她始终留着沈毅的遗物。这样的女子，一旦动心便是生死相许，一旦受伤便是万劫不复。
三日后子时，郡主府后门悄无声息地滑开。
萧彻穿着寻常青衫，发梢还沾着夜露。
沈清辞坐在院中石凳上，面前摆着两杯清茶。
“陛下果然守约。”
他撩袍坐下：“朕答应过的事，从不食言。”
月色如水，映得她素颜如雪。她推过一杯茶：“这是父亲生前最爱的云雾。”
茶香氤氲中，她缓缓展开那卷羊皮——竟是北狄王庭的布防图。
“楚离用十年时间绘成此图，今日方才完备。”
萧彻瞳孔微缩：“你……”
“陛下说过，这天下需要沈家军。”她指尖划过图上关隘，“我可以留下，但有三个条件。”
“你说。”
“一，沈家军独立建制，只听虎符调遣；二，我不入后宫，以将军身份掌兵；三……”她抬眼看他，“若他日陛下纳妃，我便即刻交还兵权。”
夜风拂过，吹得她衣袖猎猎作响。
萧彻沉默良久，突然轻笑：“你终究还是不信朕。”
他取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在掌心划下一道血痕。
“皇天在上，朕萧彻在此立誓，此生若负沈清辞，必遭千刀万剐，死无全尸！”
鲜血滴在石桌上，像盛放的红梅。
沈清辞望着他流血的掌心，终于缓缓落下泪来。
“萧彻，你何苦……”
他伸手拭去她的眼泪：“因为朕知道，你要的从来不是后位，而是一颗真心。”
远处传来四更鼓声，晨曦微露。
她看着天边渐亮的光，轻声说：“等边关安定那日，我再给你答案。”
这一次，他没有再逼她。
只是将染血的手帕塞进她手中：“朕等你。”
朝阳跃出云层，将相拥的两人镀上金边。宫墙巍峨，前路漫漫，但有些约定，已经跨越生死，直抵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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