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渊将玉简揣入怀中，顺手拍了拍还在打嗝的小白：“还嚎？锅巴把你撑傻了吧？”
小白甩了甩脑袋，轻盈地跃上他肩头，爪子扒拉着他的耳朵：“第六个在哪？快走快走！”
张萌萌紧跟上来，手仍搭在他臂弯：“识海才稳，别逞强。”
“不逞强不行。”林子渊指向天边渐沉的日头，“赵师傅说了，日落前必须到。老头儿定下的规矩，从来没人敢误。”
剑无痕走在最前，剑未出鞘，步伐却比先前急促。雪地上的脚印深浅交错，一路蜿蜒。
赵师傅拎着铁锅垫后，锅盖半掀，热气袅袅。他边走边往锅里撒着调料，香气随风飘散。
林子渊深吸一口气：“这味道……有点熟悉。”
“清风道长最爱的三椒粉。”赵师傅头也不抬，“辣中带麻，麻后回甘，专治魂力不稳。”
张萌萌蹙眉：“你究竟是谁？”
赵师傅淡然一笑：“一个做饭的。”
林子渊不再多问，只对小白努了努嘴：“闻到了没？跟着味道走。”
小白立刻跳下肩头，鼻尖贴地，尾巴高高翘起，一路小跑向前。它在一处雪堆前停下，冲着底下连声吠叫。
剑无痕上前，剑鞘轻挑，积雪纷飞，露出底下半截石灶。灶口飘着淡淡青烟，烟中裹着一股奇异的香气。
“炊烟谷？”张萌萌蹲身细看，“地图上不曾标记此地。”
“因为这根本不是个地方。”林子渊蹲到灶边，伸手试探温度，“这是个阵眼。老头儿把基座藏在烟火气里，够刁钻的。”
他取出玉简，贴在灶壁上。玉简微震，表面“第六”二字泛起青光，与灶内余温共鸣。灶底传来咔哒轻响，一块石板缓缓移开，露出下方玄玉基座，形状恰似一口倒扣的铁锅。
张萌萌按住他肩：“这次我来。”
“不行。”林子渊摇头，“味锁认人，上次第五基座你就试过了，差点被辣椒粉呛出眼泪。”
张萌萌瞪他：“那是意外！”
“对啊，所以这次更不能让你碰。”林子渊从袖中摸出最后一包锅巴，利落撕开，“三倍辣，你沾一口就得躺三天。”
剑无痕静立一旁：“需要什么？”
“需要你保持安静。”林子渊咬了一大口锅巴，嚼得脆响，“还有，待会我若晕了，记得扶住我，别让我脸先着地。”
张萌萌一把揪住他衣领：“少耍贫，这次若真撑不住就喊停。”
“喊停？”林子渊咽下嘴里的，又塞进一块，“老头儿留的机关，何时讲过道理？”
他走到基座前，手掌贴上符文。灯纹瞬亮，青光顺着指尖流淌，与符文金芒交织。辣意在唇齿间炸开，识海却异样平静。
小白蹲在一旁，尾巴绷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符文变化。
赵师傅放下铁锅，从袖中取出调料瓶，往锅里倾入一勺红粉。瓶底在阳光下反光，隐约可见一个刻印。
林子渊瞥了一眼，不动声色，继续往嘴里塞着锅巴。符文开始缓慢重组，原本盘绕的线条渐渐聚拢，在基座中央形成一个凹槽，状如小碗。
影魄飘近，声音低沉：“清风道长设此局，非为考验修为，而在唤醒记忆。”
林子渊嚼着锅巴，含糊道：“记忆？我连今早吃的什么都记不清。”
“你记得。”影魄说，“只是不愿想起。”
林子渊没有接话，只伸手探入凹槽。指尖触及槽底，一股暖意直冲颅顶。灯纹剧烈闪烁，青光暴涨，几乎淹没符文金芒。他膝头一软，险些跪倒，却硬生生撑住。
张萌萌立即上前扶住他：“又逞强？”
“不强不行啊。”林子渊喘着气笑，“这阵法认锅巴不认人，我不吃谁吃？”
剑无痕忽然开口：“槽底有痕。”
林子渊低头看去，凹槽深处，隐约可见一个指印，大小正好贴合他的拇指。他心头微震，面上却不露分毫，只若无其事地挪开手。
“鸿青的？”张萌萌问。
“或许。”林子渊轻描淡写，“也可能是某个厨子留下的。”
剑无痕摇头：“指印嵌入玉髓，非寻常之力可留。”
林子渊没有接话，继续吃着锅巴。辣意一波接一波涌来，灯纹随之稳定。符文彻底重组完毕，凹槽内浮现一行小字：复其味，启其锁。
“复其味？”张萌萌蹙眉，“何意？”
“意思就是……”林子渊舔了舔嘴角的锅巴碎屑，“得按老头儿的手法，做一道菜。”
张萌萌愣住：“你会做饭？”
“不会。”林子渊咧嘴，“但我尝过他的手艺。”
赵师傅忽然开口：“锅在这儿，料在这儿，火候——看你的。”
他掀开锅盖，热气蒸腾，锅底还剩半碗金黄的浓汤，香气扑鼻。
林子渊凑近细闻，眉头一皱：“这味道……不对。”
“哪里不对？”张萌萌问。
“太正了。”林子渊摇头，“老头儿做菜，从来都是歪打正着。咸里带甜，辣中藏酸，吃完舌头打结，魂儿都能飞走一半。”
赵师傅笑了：“那你来调。”
林子渊撸起袖子，抓起调料瓶就往锅里倒。先是一把红椒粉，再是一撮糖，接着是醋，最后撒了把盐。动作行云流水，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张萌萌看得怔住：“你真会？”
“不会。”林子渊搅动锅铲，“但手自己知道该怎么动。”
锅铲翻飞，汤汁沸腾，香气愈发浓郁。林子渊额角沁汗，却咧嘴笑着，眼神专注。
剑无痕静立一旁，剑未出鞘，目光锁定锅中变化。随着林子渊不断翻炒，锅底汤汁渐渐凝成一团，形如莲花。
影魄飘在半空，低语：“味引魂归……原来如此。”
林子渊手腕一抖，锅铲轻挑，莲花腾空而起，稳稳落入基座凹槽。符文骤亮，金光暴涨，与灯纹青光交融。
他眼前闪过模糊画面——青灰道袍，拂尘轻扬，笑声爽朗。
“师父……”他脱口而出。
张萌萌手指收紧：“林子渊！”
林子渊回神，深吸一口气，扯出笑容：“没事，被锅气熏着了。”
基座完全激活，表面符文如游龙盘绕，中央凹槽内，静静躺着一枚玉牌，正面刻“师徒”，背面刻“羁绊”。
林子渊伸手取过，玉牌入手温热，与掌心灯纹共鸣。他摩挲片刻，纳入怀中。
赵师傅立在旁侧，轻声道：“第六锁已开，下一步，方见真章。”
林子渊拍拍肚子：“锅巴没了，汤也尽了，拿什么扛？”
赵师傅从背篓里又取出一包油纸，递过去：“清风留的，最后一包。”
林子渊接过，嗅了嗅，眼睛一亮：“双倍辣？”
“三倍。”赵师傅纠正。
林子渊咧嘴：“够劲。”
张萌萌按住他手：“别急着吃，先歇息。”
“歇不了。”林子渊掰开她手指，“残念既醒，我们才能知晓前路。”
他撕开包装，咬下一大口。辣意如刀割舌，灯纹却稳如磐石。基座符文开始缓缓旋转，凹槽深处，隐约传来一声轻叹。
“来了。”剑无痕低声道。
林子渊嚼着锅巴，盯着凹槽，咧嘴笑：“老头儿，别来无恙。”
槽内青光凝聚，渐渐化作一道模糊人影，手持拂尘，笑容温和。
“臭小子。”人影开口，声音沙哑，“锅巴……还啃得动吗？”
林子渊眼眶一热，却纵声大笑：“您老留的，再辣也得啃完！”
张萌萌站在他身侧，手仍贴在他背上，低声说：“别硬撑。”
林子渊没有回头，只轻声应道：“这次，真不是逞强。”
青光人影缓缓抬手，拂尘轻点他额间：“味锁已开，天枢将启。接下来的路……”
话音未落，人影骤然消散，只余一枚玉简，静静躺在凹槽中。
林子渊伸手取过，玉简入手温热，正面刻着二字——第七。
剑无痕皱眉：“尚有第七基座？”
“不止。”林子渊摩挲玉简，“老头儿说过，天枢七锁，味为其一。”
张萌萌凝视他：“你早已知晓？”
“方才明白。”林子渊收好玉简，拍拍小白，“走，寻第七处。”
赵师傅忽然开口：“日落前，务必抵达。”
林子渊颔首：“明白。”
他转身迈步，脚步较之前更稳。张萌萌并肩而行，这次未曾搀扶。剑无痕走在最后，目光扫过石灶角落——那里，静静躺着半枚铜钱，锈迹斑驳，刻着“鸿青”。
影魄飘在半空，低声自语：“味锁天枢……原来，锁的是你。”
林子渊听见了，回头冲他一笑：“别念经了，待会儿请你吃锅巴。”
影魄没有应声，只是飘得更近了些。
雪未停，路尚远，锅巴正好吃完。
如此，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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