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激昂的号角,没有壮烈的誓言。奉剑遗族的远征,在一片近乎悲壮的沉寂中启程。
聚居地边缘,留守的族人默默地站在图腾柱微光笼罩的边缘,目送着那支不过五十余人的队伍缓缓走入外界永恒的黑暗与死寂。老人们浑浊的眼中噙着泪水,妇孺紧抿着嘴唇,孩童被紧紧抱在怀里。岩图部落的众人也站在其中,族长岩握紧了拳头,巫祭苍低声吟诵着古老的祈福咒文,目光紧紧追随着队伍最前方那道略显清瘦却异常挺拔的身影——宁采臣。
宁采臣走在队伍最前端,一袭青衫已换成奉剑族提供的、由某种坚韧兽皮与少量金属丝线混合编织的暗色劲装,外罩一件带着兜帽的斗篷,便于在恶劣环境中行动。他胸口微微散发着温润气息,那是太初印记与琉璃碎片交融所在。背负的并非惯用的长剑,而是一柄由璇夫人利用净化后材料紧急锻造的、剑身略带琉璃光泽的“辟邪剑”,虽非法宝,但对怨念能量有额外克制。
他的左侧略后半步,是族长云无心,背负古朴长剑,神色冷峻,目光如电,扫视着前方与侧翼。右侧则是紧握新得“小须弥金刚盾”与巨斧的石牙,这位岩图部落的第一勇士,如今已是远征队的重要前锋。
队伍中段,是四十名奉剑族精挑细选出的最强战士,修为最低也在筑基后期,半数以上达到了金丹初期。他们五人一队,结成简易而稳固的战阵,沉默前行,只有铠甲与兵刃偶尔摩擦发出轻响,每个人腰间都挂着数枚“琉璃护心符”,怀中备有“净魄守神丹”。
队尾,是璇夫人与三名擅长阵法的弟子。璇夫人手中托着一方不断散发出微弱空间波动的罗盘状法器,这是她结合昊天族符文与剑宗阵法知识,利用宁采臣净化后的核心材料炼制的“定踪引路盘”,能在一片混乱的怨念与破碎空间中,勉强指引出相对安全的路径,并预警较大规模的能量乱流。
一行人,如同一柄沉默而锋利的匕首,刺入了被浓稠怨念与虚空寒意充斥的未知黑暗。
初始的路程相对平稳,是按照历代先贤探索出的、相对安全的“旧路”。但随着越来越深入,周围的景象开始变得诡异而危险。怨念不再是均匀弥漫的雾气,而是形成了一股股肉眼可见的、如同黑色潮水般涌动的“风暴带”,其中夹杂着尖锐的、能直接攻击灵魂的“怨啸”。地面上开始出现巨大的空间裂痕,边缘扭曲,散发出恐怖的吸力,稍有不慎便会被卷入其中,尸骨无存。
更多形态各异的念妖出现了。除了常见的阴影状念妖,还出现了由纯粹负面情绪凝结、能引发心魔幻象的“嗔念妖”;有能潜伏于阴影,突然暴起进行物理和精神双重穿刺的“影刺妖”;甚至有一次,队伍遭遇了一小群由战场杀伐意念凝聚、行动有素、懂得简单配合的“战魂妖”,给队伍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宁采臣成为了队伍真正的开路先锋。他不需要频繁出手,但每当遇到难以逾越的怨念风暴,或是大群难缠念妖拦路时,他便需要上前。
面对狂暴的怨念风暴,他会引动一丝混沌净世力,凝聚于指尖或剑尖,轻轻点出。那七彩琉璃光华混合着混沌意韵的力量,仿佛天生是这些负面能量的克星,所过之处,怨念如雪消融,虽不能彻底驱散大片风暴,却能强行开辟出一条可供通行的狭窄“净道”。
面对棘手的念妖群,他的通明剑意结合琉璃净世力,更是无往不利。剑光所至,不仅斩灭形体,更能直接净化核心怨念,效率远高于奉剑族战士需要多次攻击才能磨灭的方式。几次下来,队伍对他的依赖与信任与日俱增,而宁采臣自身也在一次次实战中,将新获得的力量运用得愈发圆融如意,剑意隐隐有突破至“剑意化形”的趋势。
按照“定踪引路盘”的指引和宁采臣识海中归墟殿的方位感应,队伍艰难而坚定地向着大陆核心挺进。十余日后,他们抵达了一片被称为“葬星渊”的险地。
这里的地貌极为奇特,仿佛整片区域曾被无数流星轰击,留下一个个深不见底的巨坑,坑壁光滑如镜,残留着灼热与毁灭的气息。坑与坑之间是狭窄而扭曲的岩脊,下方是翻滚着暗紫色能量、散发着令人灵魂冻结气息的渊壑。这里的怨念中混合了星辰陨灭的悲凉与绝望,格外沉重,连宁采臣的混沌净世力净化起来都感到有些滞涩。
队伍小心翼翼地沿着一条最为宽厚的岩脊前行,速度不得不放慢到极致。
就在队伍行至岩脊中段,一处相对宽阔的平台上,准备稍作休整时,异变骤生!
平台边缘,那些光滑坑壁的阴影中,毫无征兆地探出了数十条灰黑色的、如同烟雾凝聚却又带着实质触感的“绳索”,悄无声息地缠向队伍外围几名战士的脚踝、脖颈!同时,一阵极其微弱、却直接针对神魂、带着强烈吸扯与腐蚀之意的诡异波动,如同水银泻地般弥漫开来!
“小心脚下!神魂攻击!”宁采臣第一个察觉到异常,厉声喝道,同时双目中混沌光晕与琉璃彩华一闪,神识瞬间扫过平台阴影。
只见阴影中,数道身披破烂灰黑斗篷、身形飘忽不定、仿佛没有实体只有一团扭曲阴影的诡异身影浮现。他们的攻击并非直接物理伤害,那灰黑“绳索”接触战士身体的瞬间,战士便感觉体内精血与神魂之力不受控制地向外流失,同时一股阴冷恶毒的意识试图钻入识海!
幽骸族!而且是擅长吞噬生灵精魄神魂的“噬魂部”!
“结阵!护住心神!激发护心符!”云无心反应极快,长剑出鞘,剑罡横扫,斩断数条灰黑“绳索”。但那些绳索被斩断后,竟化作更多细小的黑气,继续缠绕而上。
被偷袭的几名战士虽及时激发“琉璃护心符”,挡住了部分神魂侵蚀,但精血流失带来的虚弱感和那无孔不入的阴冷意识,仍让他们动作迟滞,脸色迅速灰败。
宁采臣眼中寒光一闪。他身形如电,瞬间出现在一名被数条“绳索”死死缠住、眼看就要被拖入阴影的战士身旁。他没有挥剑,而是并指如剑,指尖一点凝练到极致的七彩琉璃光华骤然亮起,带着净化一切的意韵,凌空点向那几条“绳索”与战士身体连接的核心之处。
嗤——!
如同热刀切油,琉璃光华过处,灰黑“绳索”发出无声的凄厉尖啸,瞬间崩解消散,连带着试图侵入战士识海的阴冷意识也被涤荡一空。那战士闷哼一声,瘫软在地,虽虚弱,却脱离了生命危险。
“哼,噬魂夺魄,鬼蜮伎俩!”宁采臣冷哼一声,不再保留。他心念一动,胸口处琉璃光华大盛,一缕缕纯净的净世之力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如同涟漪般扫过整个平台。同时,他识海中通明剑意升腾,化作无数细微却凌厉的无形剑意,精准地刺向阴影中每一道幽骸族身影的“核心”——那是一团不断变幻、由纯粹恶意与吞噬欲望构成的灵魂之火。
“琉璃净世,剑照幽冥!”
七彩光华所过之处,灰黑阴影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冰雪,迅速消融、扭曲,发出痛苦的精神嘶鸣。那些无形剑意更是直接刺入幽骸族的核心灵魂之火,对他们造成了重创!
幽骸族显然没料到目标中竟有人拥有如此克制他们的纯粹净化之力与直指神魂本质的凌厉剑意。为首的一名幽骸族身影猛地一颤,发出尖锐的精神波动:“撤退!禀报骸主!目标有变!”
剩余的幽骸族如潮水般退入阴影坑壁,瞬息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平台上几缕缓缓消散的灰黑烟气和几名惊魂未定、受伤不轻的奉剑族战士。
首战虽胜,击退了幽骸族的偷袭,但队伍中却无半点喜悦。
云无心脸色铁青,一边安排救治伤员,一边沉声道:“是幽骸族!他们果然盯上我们了!而且一出手便是最难缠的‘噬魂部’!”
璇夫人检查着周围残留的能量痕迹,面色凝重:“他们隐匿之法极高明,若非宁道友感知敏锐且力量克制,后果不堪设想。他们只是试探,真正的危险……恐怕还在后面。”
宁采臣望着幽骸族消失的方向,眉头微锁。他能感觉到,那些退走的幽骸族并未远去,而是如同跗骨之疽般远远吊着,更远处,似乎有更多阴冷邪恶的气息正在向这边隐隐合围。
行踪已彻底暴露。前路,不再是单纯应对自然险阻与无智念妖,更增添了这些狡诈残忍、如同黑暗中毒蛇般的猎杀者。
“加快速度,尽快通过‘葬星渊’。”宁采臣收回目光,声音冷静,“他们既然已经出手,就不会轻易放弃。接下来的路,必须更加小心。”
远征队稍作整顿,收殓了阵亡战士的遗物(在此地,尸身无法带走),带着悲伤与更加坚定的决心,再次启程。只是这一次,每个人的心头,都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影,警惕的目光不仅投向已知的危险,更不断扫视着周围每一个可能潜伏着致命杀机的黑暗角落。
风起于归墟之途,而幽影,已如影随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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