贼军连营深处,中军大帐内,气氛压抑而紧绷,空气中弥漫着汗臭、血腥和一种濒临崩溃的焦躁。几盏昏暗的油灯跳动着,映照着帐内十几张或狰狞、或沮丧、或怨愤的面孔。
“这仗没法打了!”一个脸上带着新鲜刀疤的粗豪头目猛地一拍面前的矮几,震得酒水四溅,“老子带出来三百多兄弟,这才几天?死的死,伤的伤,能喘气的不到一半!粮食快见底了,箭矢也不够,再耗下去,不用官军来打,咱们自己就得饿死、散伙!”
“王疤脸说的没错!”另一个瘦高个头目尖声附和,眼神闪烁,“陈留城有援军,城外还有硬钉子,咱们在这儿死磕,图什么?不如趁早撤了,换个软柿子捏!南边的梁国、沛国,听说富得很,守备也空虚……”
“撤?往哪儿撤!”一个满脸横肉、负责攻打北门的头目瞪起牛眼,“折腾了这么久,死了这么多人,屁都没捞着就灰溜溜跑了?以后还怎么在道上混?我看就是周帅指挥不当!要是早点集中兵力先打掉城外那个营寨,哪会这么被动!”
坐在上首原本位置的周帅,是个身材魁梧但神色已显萎顿的汉子,闻言脸色涨红,想要反驳,却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确实接连受挫,威信大跌,只能憋出一句:“你……你们懂什么!官军狡诈……”
“狡诈?我看是你无能!”又有人加入了指责的行列。帐内顿时吵成一片,互相推诿责任,抱怨伤亡,主张撤退的声音越来越大,几乎要压过主战派。原本就因为出身各异、利益不同而脆弱的联盟,在接连失利和巨大伤亡面前,已然出现了清晰的裂痕。
就在争吵愈演愈烈,几乎要拔刀相向的关头——
帐帘被无声地掀开。
没有亲兵通报,没有脚步声预警,一个身影就这么突兀而自然地走了进来。仿佛他本就该在此刻出现,仿佛这喧嚣的营帐本就在等待他的降临。
刹那间,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所有的争吵、怒骂、抱怨声戛然而止。帐内陷入一片死寂,连油灯噼啪的爆响都清晰可闻。刚才还吵得面红耳赤、恨不得吃了对方的众头目,此刻脸上纷纷露出了敬畏、忌惮、乃至一丝恐惧的神色,不约而同地低下头,或移开视线。
来人是个约莫三十出头的男子,身材修长,穿着一袭洗得发白的青色文士长袍,与周围这群满身戾气、甲胄不全的莽夫格格不入。他面容清癯,肤色有些苍白,一双眼睛却异常明亮,深不见底,缓缓扫过帐内众人时,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视内心最隐秘的角落。嘴角似乎习惯性地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但这笑意非但不让人觉得温暖,反而透着一种洞悉一切后的漠然与疏离。
他步履从容,径直走向上首。原本坐在那里的“周渠帅”如同被火烫到一般,连忙起身,躬身退到一旁,将主位让出,脸上满是恭敬与不安。
男子毫不客气地坐下,身体微微后靠,双手随意地搭在扶手上,目光再次扫过噤若寒蝉的众人,声音平和,甚至带着点饶有兴味的语气:
“继续吵啊,方才不是挺热闹么?怎么我一来,都哑巴了?”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帐内众人头垂得更低。片刻沉默后,方才吵得最凶的“王疤脸”率先抱拳,语气恭敬得近乎谄媚:“大……大人,您来了。”
“见过大人!”其余头目也连忙齐声行礼,态度与之前的桀骜不驯判若两人。
此人,便是真正整合了陈留郡内诸多溃兵、流寇、失意豪强、以及对朝廷不满之徒的幕后主导者。无人知其确切来历与名姓,众人只尊称其为“先生”或“大人”。他与张角那般有着明确政治理想和宗教号召力的领袖截然不同,张角要的是“黄天当立”,要的是改朝换代,建立一个理想中的太平世道。
而眼前这位男子,他的智谋或许不输于当世顶尖策士,口才极具煽动性,能精准捕捉并放大每个人心中的不满与欲望——对官府盘剥的恨,对豪强欺凌的怒,对乱世机遇的贪。他利用这世道的不公为燃料,点燃了陈留的烽火。
但他所做的一切,似乎并非为了某个崇高的目标,而更像是在进行一场危险的、满足个人掌控欲与野心的游戏,或者,是为了攫取某些只有在这种彻底混乱中才能获得的、不为人知的利益。陈留的鲜血与苦难,或许只是他棋盘上的筹码与棋子。
端坐上首的男子目光缓缓扫过下方依旧低着头、士气低迷的众头目,那抹似笑非笑的神情未曾改变,却让每个人都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他没有立刻斥责,也没有安抚,而是用一种近乎闲聊、却又带着奇异穿透力的声音开口:
“吵够了?抱怨完了?”他的声音不高,却在寂静的大帐中清晰入耳,“小小的挫折,死了几千人,攻了几日城未下,便觉得天塌了,路尽了?呵……若连这点风浪都经不起,尔等当初又何必揭竿而起,趟这浑水?老老实实当个顺民,或者躲在山里当个劫道的蟊贼,岂不更安稳?”
他微微前倾身体,目光如针,刺向几个刚才叫嚷最凶的头目:“你们口口声声说要去劫掠梁国、沛国……以为那里就是任你们宰割的肥羊?陈留一战,消息传开,周边郡县必然严防死守,甚至联兵来剿。一群丧家之犬,跑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你们以为能有好下场?”
这番话说得几个主张撤退的头目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哑口无言。
男子靠回椅背,语气转为一种带着蛊惑性的冷静:“看看我们手里,还有近两万可用之兵!陈留城再坚,城外营垒再固,他们加起来也不过万余人马。我们依旧占据绝对的兵力优势!之所以受挫,非力不及,而是战法呆板,正中对方下怀。”
他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既然正面强攻难以速胜,那我们何必非要按照他们的剧本走?打仗,打的是谋略,是后勤,是人心!”
他顿了顿,抛出了酝酿已久的计划,声音带着一种笃定的诱惑:“你们可知,那支颍川援军的命脉何在?不在陈留城下,而在他们身后的尉氏县!”
帐内众人精神一振,纷纷抬起头。
男子不疾不徐地道,“尉氏县如今是颍川军囤积粮草、军械、以及关押我们被俘弟兄的所在。而守军……不过区区五百人!”
他的声音如同魔鬼的低语,“若能以奇兵突袭,一举拿下尉氏县,救出被困的兄弟,甚至将他们的粮草,辎重据为己有……届时,陈留城下那支所谓的‘精锐’,便会瞬间成为无源之水、无根之木!粮尽援绝,军心必乱!他们还能在城外立得住脚吗?陈留城还能指望他们吗?”
这个计划如同一道惊雷,在众头目心中炸响!方才的沮丧和分歧瞬间被一种新的、更为阴险狠辣的兴奋所取代。是啊,何必在这里硬碰硬?断了他们的根,看他们还如何嚣张!
男子将众人神色的变化尽收眼底,知道火候已到。他继续部署,条理清晰:“因此,接下来的方略是:大军主力,依旧驻扎陈留城外,继续保持围城压力,做出调整兵力、准备再攻的假象,牵制林昊与陈留城的注意力。”
“周帅,你素来机敏果敢,熟悉陈留至颍川的山路小道。我给你三千精锐,要你避开林昊营地的正面,绕道西北,昼伏夜出,以最快速度奔袭尉氏县!务必隐秘、迅猛,一击必中!让那林昊,也尝尝后院起火、根基动摇的滋味!”
周帅抱拳沉声道:“末将领命!”
男子满意地点点头,苍白的手指摩挲着下巴,目光仿佛穿透了帐篷,投向了远方林昊营地的方向,嘴角那抹笑意变得深沉而玩味,低声自语,仿佛在隔空对话:
“林昊林昊……你确实有几分本事。但这一招‘釜底抽薪’,直击你无可回避的软肋……不知你这一局,又该如何破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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