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自废墟缝隙中掠过,带着铁锈与腐朽的味道。沈砚立在断裂的石柱旁,抬眼望着那片刚被他从地底深渊中拖出的“光影残痕”。
那是一面残破的镜片,却并非玻璃,而像是某种凝固的光。表面折射出极不稳定的纹路,仿佛随时会将整个空间拉扭成另一种形状。
“你确定是它?”旁边,司北握紧了袖中的符钉,声音压得极低。
沈砚点头:“没错。地底三十六层的那段记录提到过——‘逝光之镜’,能记录时间在破灭前的最后影像。若想找到幽影的源头,它是唯一的线索。”
司北沉默片刻:“可这玩意儿……不太像是凡人能碰的。”
沈砚抬手,指尖触到镜面的一瞬间,镜内掠起一阵肉眼可见的波纹。那些波纹并非光,而像是由死亡、断绝、遗憾、求索等复杂情绪汇聚成的碎片——每一片都是某个文明在灭亡前的一瞬。
镜面深处突然亮起一道刺目的白。
空气震动。
司北立即拔出符钉:“后退!”
沈砚没有后退。他站在镜前,双眉紧皱,因为那道光并非攻击,而是一个“画面”。
在镜中,他们看到的是——
一个完全被黑雾笼罩的世界。
黑雾不是飘浮的,而是“活着”的。无数细小的触须从烟雾般的暗潮中生长出来,缠绕山峦、撕裂城墙,吞没整个大地。
天空也不是天空,而是一张巨大的眼,布满裂缝般的纹路,似乎正注视着某个远方正在消失的文明。
沈砚心底一沉:“这是……灭世潮的片段。”
可他刚说出口,画面猛地切转。
镜中出现了一位陌生的男子。
披着黑色长袍,脸容模糊,仿佛被故意抹去。唯有眼眸——灰白,冷如死水。
他低头注视着某物。
沈砚瞳孔一缩——那是他此刻手中正握着的逝光之镜。
镜中人缓缓抬起头,那双灰白眼眸穿过镜面,直直盯向沈砚。
“糟了,是相互观测!”司北怒喝。
但已经来不及。
镜中人抬手。
一根极细的灰线从镜内刺出,速度快得几乎无法察觉,直逼沈砚眉心。
沈砚反应极快,身形一晃,以极小的幅度避开。灰线擦着他的脸颊掠过,在空气中留下刺耳的撕裂声。
“这是……‘寂灭之丝’?!”司北震惊,“这东西在文献里只能看到名字,它是灭世潮的衍生物,能将触碰之物彻底抹除——连痕迹都不留!”
沈砚握镜的手却越来越稳。
镜中人再次伸手,那些灰线不断从镜内发散,像要把现实也一同割裂。
沈砚突然深吸一口气:“司北,把符钉给我。”
“你要干什么?”
“与其被他探到根底,不如我们主动反制。”
他抬眼:“这镜子记录‘灭亡前一瞬’,但也能成为‘探入过往’的桥。我们能利用它——让他看到他不该看到的东西。”
司北怔住:“你想利用你自己的记忆?!”
沈砚淡声:“他想窥探我,那就让我给他点不能承受的。”
他接过符钉,迅速在镜面刻下一道复杂的折线符阵,阵纹尚未完全成形,镜内的灰白眼眸突然微颤。
镜中人第一次出现了“反应”——一种极其压抑的……惧意?
沈砚低声念道:“以身为引,以魂为刻,以记忆为桥。”
符阵亮起。
镜面如水般炸开。
沈砚把最深处的一段记忆——那段他从未告诉任何人的“先天源魇”景象——强行推入镜中。
灰白眼眸骤然收缩。
镜内空间仿佛被某种无形力量猛拉扯,开始扭曲、龟裂、崩塌。
那一刻,沈砚的心跳也猛地加剧。
因为他感到镜中的那个男人……似乎第一次“失控”了。
镜面深处传来清晰的低语:
“你……到底是谁……”
空气骤沉。
地面轻微颤动。
符钉被震得发烫,司北不得不后退几步。
“沈砚,别继续!你再往里推,他会顺着反噬你的心神——”
沈砚却没有停。
他逼视镜中那逐渐崩裂的眼眸,语气冷得像霜刃:
“想窥探我?先承受我见过的黑暗。”
话音落下——
镜中突然爆出一声极尖锐的嘶鸣。
那声音不像人声,更像是某种远古存在在被撕裂时的哀嚎。
下一瞬,镜面寸寸破碎——
光、影、记忆、灰线一同炸散。
炸裂的光碎让整个废墟照亮。
沈砚被震得后退半步,但仍稳稳站住。手中镜片碎屑跌落,化作光尘。
司北扑上来:“你没事吧?!”
沈砚低下头,沉默片刻。
“……他看到了。”
“看到了你什么?”司北问。
沈砚抬眼。
目光幽深。
“看到一个……连我自己都不太愿回忆的存在。”
他顿了顿。
“但更重要的是——镜中那个人,也留下了点东西。”
沈砚伸出手掌。
掌心里,一点极其微弱的灰光闪烁,像某种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信号”。
司北愣住:“这是……他的气息?还是线索?”
沈砚轻声道:
“这是定位。”
“从现在开始,我们可以找到他——真正的幽影之主。”
那点灰光在沈砚掌心轻轻跳动,像活物般微微收缩。它没有温度,却让人本能感到寒意,仿佛只要看久一点,意识便会被腐蚀成另一种形态。
司北盯着那光,声音压低到极限:“你确定要跟着它走?那家伙刚才几乎要从镜里爬出来——这东西明显是他留下的诱饵。”
沈砚捏住灰光,让它在掌心悬浮:“不是诱饵,是‘坐标’。”
“坐标?”司北皱眉。
“他在试图反噬我的记忆时,把自己的一部分结构留了下来。那是一种……空间折叠的印记。”沈砚目光深沉,“只要沿着它解析,就能找到他真正藏身的世界缝隙。”
司北沉默良久:“你真的打算主动追上去?”
沈砚没有回答,只是抬起手。
那点灰光被他轻轻一弹,立刻在空中拉出一条极细的灰白线。线条颤动,逐渐向前延伸,穿过废墟,消失在远方。
那是引路。
也是陷阱。
但沈砚看着那条线,眼神冷静得几乎让人不安。
“司北。”
“嗯?”
“你回基地,把镜碎带回去。让研究组立刻解析它的残余波动。我要沿着这条线……去看看他到底在哪。”
司北皱眉:“你一个人?不行。那东西很可能是灭世潮的核心形态之一。你要是失手了——”
“失手了,你们还能找到我留下的方向。”沈砚轻声说,“但如果不立刻追过去,他会主动回溯记忆的源头。到时整座基地、整片遗迹……都可能被吞掉。”
司北一怔。
那是事实。也是沈砚此刻必须做出的选择。
他深吸一口气:“行……你小心。”
沈砚点头,迈步沿着灰线走去。
风声从他耳边滑过,越来越轻,直到连脚下的地面触感也开始模糊。
灰线似乎穿过了真实世界的某个“边界”。
当沈砚跨过那条线到达尽头时,四周的景象像被静音一样——彻底沉寂。
周围是一片空无。
没有天空,没有地面,没有风,没有光。甚至时间都像被封锁,连呼吸声都显得突兀。
唯有灰线延伸到前方无尽的虚空中。
沈砚抬手,指尖轻触那线。
瞬间——
虚空中浮现了第一道光。
那光不是照明,而是某种“记忆被激活”的反应。光中浮现出大片破碎景象:塌陷的文明骨架、倒悬的湖泊、被撕裂的天空……一切都像在述说一个世界如何被扭曲、被吞噬。
沈砚眉头紧锁:“这是……他的记忆?”
灰线震动了一下,像在回应。
前方的虚空突然出现一块巨大的影壁。
影壁上缓缓显出一段画面——
一座庞大到无法想象的城市,悬浮于无边暗海之上。城墙是灰白的,建筑像由某种骨质物组成,尖锐、冰冷,完全没有人类文明的痕迹。
城市中央,一根巨大的柱状结构直冲虚空,像支撑某个世界的“主脊骨”。
而那根脊骨般的柱子上,悬着无数眼睛。
灰白的眼。
与镜中那人的眼……无比相似。
沈砚心跳微顿:“这座城,是他的源地?”
影壁上的画面突然剧烈震荡。
随后,一只巨大无形的手从画面深处伸出,抓住了影壁的边缘,像要把现实撕开。
沈砚后退半步,掌心灵光凝聚。
一道沙哑声音从影壁后传来:
“你……追得太快了。”
声音既像远古深渊的回响,又带着肉体无法发出的“折叠感”。仿佛是无数断裂语言拼成的“音”。
影壁破裂。
一只灰白的眼,从裂缝中缓缓睁开。
沈砚眼神一冷:“你想从这里出来?”
那只眼没有回答,只是盯着他,仿佛要将他的生命、记忆、灵魂都一层层翻开。
裂缝越扩越大,灰雾压成潮水,涌向沈砚。
沈砚忽然抬手,袖中符芒炸裂。
“既然你留下坐标给我——”
灵力在虚空中激荡,形成一个逆流的阵形。
“那我就送你回去。”
阵纹轰然亮起,形成一个巨大的锁印,狠狠扣在裂缝上。
灰白之眼猛地收缩,发出刺耳的嘶鸣。
沈砚脚下的虚空震动,像是整片空间都在被撕裂。
他低声道:“记住这次——你窥视我,我也能反向窥视你。”
裂缝猛地闭合。
灰线随之断裂。
四周再次沉入死寂。
沈砚站在虚空中,呼吸略显急促,却依旧平稳地稳住意识。
“这家伙……”他喃喃道,“果然不是单纯的幽影……而是一个完整的‘源族’。”
他闭上眼。
在闭合裂缝的一瞬,他看到了——
那座城的真实名字。
“……灰渊城。”
沈砚睁开眼。
目光冰冷。
他知道,从这一刻开始,第7卷的真正主线——
“追踪灰渊城”
已经无法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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