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这个干嘛？”卫兰散漫地反问。
“决定是否要杀你。”叶凌说。
卫兰嗤嗤地笑了起来：“杀我？你连走路都摇摇晃晃的，还想着要杀我？”
叶凌不置可否。
卫兰牵起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不过告诉你也没关系啦……你问我问什么，当然是因为我要活着啊！”
“我不但要活着，还要以现在的身份活着。只要那个‘小兰’还在我身体里一天，我就没办法安心。”
卫兰轻轻呼出一口气：“我知道你觉得我剽窃了她的人生，但那又怎么样呢？”
记忆像是被镌刻进了生命，每一道都疼得深入骨髓。饥饿、疼痛、死亡、腐烂，这些词语贯穿了她的童年。
从她记事起，头顶的天空就永远都是灰蒙蒙的。
她和家人挤在一间破烂的小屋子里，屋子很小很小，小到转身都会撞到桌角。屋子也很破很破，每到阴雨天，屋顶总会淅淅沥沥地漏雨。
就是这样一间小屋子，还是那个她要称呼为爸爸的男人抢来的。
与别人家不同，她的家里没有妈妈，只有爸爸和姐姐。她从小就知道，她们是那个男人捡来的，荒野上被遗弃的孩子有很多，通常没有人会管，任由那些野草一样的孩子自生自灭。
但那个男人把她们捡了回去，有人说他蠢，也有人的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笑，说他聪明着呢。
那时候她太小，不懂他们的意思，只是每天踉跄着跟在姐姐身后捡垃圾。
姐姐对她很好，经常抱着她给她梳头。姐姐告诉她说，她的名字是妈妈取的。她出生那天，天空久违地放了晴，她的妈妈抱着刚出生的她，说就叫小光吧。
后来没过几天，她的妈妈就死了，她也被男人带回了“家”。
男人对她们很差，每天带回来的食物只能勉强不让她们饿死，有时候她们捡到了好东西，也会被他拿走，再回来的时候，他的身上就会有一股难闻的味道——直到很久以后，她才知道那是酒气。
可即便这样，她也依旧心怀感激。荒野上的人命太贱，能活下来已经是万幸，更何况还有遮风挡雨的“家”。
她固执地认为那里就是她的家。姐姐的怀抱几乎是她童年的唯一温暖。她赖在姐姐怀里，说以后等我觉醒了，我就能赚好多好多钱，然后、然后我们每天都能吃一块面包，每个人每天都能吃一块！
每次姐姐听了都会笑，温柔地说那我就等着小光觉醒啦。
但她没能等到。
姐姐渐渐长大了，常年的饥饿没能阻止她的身体逐渐长高抽条，她就像春天柳树上新生的枝桠，柔软而富有生机。
有一天男人依旧带着一身难闻的味道回来，他踢了她一脚，因为她挡了他的路。姐姐过来护着她，他高高地扬起手，最后却捏着她的脸，嘿嘿笑了起来。
她被赶出了屋子，她听到姐姐在里面哭，从最开始的撕心裂肺，到后来了无声息。她很怕，她过去疯狂地敲门，旁边屋子里的人钻出来，看着她又露出了那种意味深长的笑。
“就说他聪明着呢。”他们说。
那之后姐姐就不再带着她一起去捡垃圾了。男人在屋里那张用石块垒起的床边挂了一条破布，有两回她回来得早了，看到有不认识的男人正从屋子里钻出来。
姐姐也不再笑了。她不再抱着她给她梳头发，也不再说话，大多数时候都愣愣的，偶尔外面发出一点动静，就要吓得瑟缩一下。
再后来姐姐的肚子一天天变大。她小心地用宽大的衣服遮挡着，但后来渐渐遮挡不住了。男人很生气，对姐姐拳打脚踢，她不知道从哪里生出来的勇气，冲过去挡在了姐姐和男人中间。
男人一脚踢在她的肚子上，她疼得趴在地上动弹不得。男人又揪住她的头发想要扇她的耳光，但目光落到她的脸上时忽然就变了。
男人咧开嘴笑了起来，松开了抓着头发的手，揉了揉她的脸颊。
她的五脏六腑仿佛都被男人一脚踢得移了位，疼痛让她的眼前一阵阵发白，自然也没感觉到男人的手探进了她的衣服。
就在这时，姐姐不知从哪里爆发出来了一阵力量。她冲过来，手里抓着一把豁了口的刀，死命朝着男人身上扎。
男人吃痛，放过了她，一把扭住了姐姐的胳膊，把她压在地上去夺她手中的刀。
姐姐拼命挣扎着，声嘶力竭地对她喊：“跑啊！小光，你快跑啊！”
“姐姐，姐姐！”她就只会哭。
“快跑！”姐姐喊，“跑出去，活下去！”
她大哭着跑出了门，不知跑了多远，她忽然又害怕起来。男人猩红的眼睛和狠戾的表情在她面前挥之不去，前所未有的恐惧将她笼罩，她又开始拼命往回跑。
但还是晚了。
男人已经不在了，姐姐躺在地上，眼睛还大睁着，鲜血在她身下汇成了一个小小的湖泊。
她跪倒在姐姐身边，碰了碰她的手，冰凉。
她的家没了。
“但那又怎么样呢？”
她跑出来了，也活下来了。
卫兰喃喃道：“在我成为卫兰的第三年，我带着人回到了我出生的那座外城。”
“我看到那个男人还活着，他又‘收养’了两个女孩。”
“他没认出我，诚惶诚恐地站在一边，生怕得罪了我。”
“我没有动手，我只是告诉卫长风给我的护卫，说他看我的眼神让我很不舒服，他们就把他杀了。”
“比碾死一只蚂蚁还简单。”
她抬起头看着叶凌，一双眼睛湿漉漉的：“你说她会从烂泥中挣扎出来，她确实挣扎出来了，但你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吗？”
“知道卫家会选一些孩子带回内城，她把一个被选中的孩子打晕，换上了她的衣服，混进他们之中。”
“得知他们只是给卫兰准备的‘躯壳’，她把原本被选中的孩子推下楼梯，害得他摔断了腿，又给另一个被选中的孩子下药，让她在床上躺了半个月。”
“最后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卫兰等不起，卫长风也等不起，这才有了她。”
她昂起下巴，声音里透着一股狠意：“你说，从出生起就拥有一切，被所有人捧在手心里的卫兰，她拿什么和我斗，她凭什么能吞噬得了我？”
壁灯照在她的眼睛里，倒映出星星点点的碎光。
叶凌慢慢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可是小光，我看过那些实验资料。”她说，“你说你是为了活命，是为了除掉卫兰，可为什么，你还在继续她从前的研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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